只顾着说话,出来的时候,才发现一顿午饭竟吃到了半下午。
孙立嘴里叼了根牙签,嚼了半天才吐了出去,扭头对温言奇说:“房间开好了,晚上别回了……”
温言奇笑道:“你也不问我有事没有?”
“我什么人?你有没有重要事,我还不知道?现在送你过去,休息休息,晚点过来,陪你聊聊……”
“晚饭还吃吗?”
这顿饭战线拉的太长,硬是靠数量撑破了肚子,想打个嗝都觉得费劲。温言奇赶紧摆摆手说:“再不要说吃饭的事,明天我都不想吃饭!没事了,你也休息,不用陪我,明日一早我就回了!”
“不吃饭了就喝茶!”,孙立不管温言奇的后半句,斩钉截铁的嘟囔了一句,挂了前进挡。
从房卡就看的出,孙立开的又是个套间。迎宾馆进出的都是有来头的人,按理说,该低调些才对。可他偏就不顾这些,只要遇见,必定递过来一张套房的房卡。日子久了,也就懒得客气。
进门拉上了窗帘,倒在床上。心想若是在云州,这半下午的怎能有睡觉这么奢侈的事情?人不折腾自己,自己也会折腾别人。干不完的事,开不完的会,说不完的话。当然,这是指真忙的时候。
那假忙的时候呢?就比如今天,新领导都知道是王力召见,又怎能知道市委一个小时后,就变成了餐桌,再卧倒在床上?不禁回想起厅里的时候,于新和埋怨厅领导只是周一和周末常驻办公室,平常都不见人影。好不容易挨到周五,领导却齐刷刷的耗在办公室不走,秘书室就得陪着,透过门缝看,就像是报纸,或者周元力的信息,分明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嘛。就算是有什么公务处理,中间这三天干什么去了?还真不好猜,想必也有假忙的时候。毕竟那些省厅的副职摆设的居多……
想来苏梅的开头确实不易,谁又知道徐怀义的谱竟摆的如此之大,印象中他只是有些圆滑,爱搞些面子工程,爱说些领导喜欢听的话,人倒不至于坏。可苏梅中午这么一说,这样子又和圆滑沾不得边了。一个台子而已,自己上得,区长却上不得,霸道?还是蛮横?更奇怪的是,这么多年,自己这号的人物却听不见什么,这不可笑吗?
徐怀义把区里搞成了一亩三分地,底下人莫名其妙的就习惯了。一个加了光环的区委书记,管住了整个区委区政府的嘴,真是咄咄怪事。
可反过来一想,徐怀义毕竟是出事了。说没人敢吭声似乎又是错误的……可这么多年来,如果他经济上不出问题,苏梅说的这些就都不是问题了吗?
这分明是个大问题!
都说权力是无边的,可这些“无边”又何尝不是身边人的助纣为虐,姑息养奸?
说起身边人,齐旭东就是个身边人,而且是头号的“身边人”,苏梅免了他的职实在是不冤。只是总觉得有些不安,都说区里的位置不好坐,这不就来了?你都不知道他和谁沾亲带故,领导的影子就站在了后面。想来也真是奇怪,当年处理李国胜的时候,似乎也能感觉到他身后有谁的影子,可处理了也就处理了。如今苏梅免了齐旭东的职,自己倒觉得有些不妥……
是扯上王力的原因么?
想起王力,就又想起了那个眼神,透着懒?不屑?还是做样子?反正让人不舒服。总觉得王力开始摆官样了,一旦摆了官样,就意味着和你的关系要疏远……
还有那个高文勇!竟然也是托的王力的关系,天知道他和王力好到什么程度,鬼知道他又在王力面前说了些什么!
不好办……
确实很麻烦……
脑袋里面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渐渐的,困意袭来,最后才沉沉的睡去……
汪宁换了新的发式,这样冷的天,居然还穿着短袖,笑盈盈的冲自己挥了挥手,像是再见的意思。
可温言奇分明记得自己是刚刚才到的,她怎么就说再见呢?便小跑了过去,上下打量着汪宁,却记不起上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你什么时候把头发剪了?”
汪宁的声音听起来很空,人在这里,声音却像是从远方传来,“剪了好久了,原来的长发梳起来太麻烦,这样也挺好,是吧?”
“看起来倒是精神了许多,都快入冬了,你不冷么?”
汪宁呵呵一笑,看着远方渐落的夕阳说:“不冷啊,这不还有太阳?”,又转过头来问:“你刚不是说要走么?怎么又跑过来?”
温言奇不明白,“我这不才来么?”
汪宁仍旧笑笑,轻声对温言奇说:“去吧……下次再见的时候也许就是春天了,你回去的早,来的不是也早吗?”
“怎么能隔那么久,我常到明都的。”
汪宁却不说话了,只是握了握温言奇的手。
却是冰凉……
不待温言奇反应过来,汪宁早已走远……
温言奇怔怔的看着汪宁模糊的背影,一时又想不起该说什么,耳边竟传来了章书记的声音。
“汪宁说的对,早些回去吧……”
温言奇一惊,不知章书记何时到了这里,回头却怎么也寻不着他的身影……
夕阳突然落下,黑夜瞬间袭来。连下山的路也看不清了……
找不到来时的车在哪里,更寻不见小赵的影子,只好摸索着走去。
跌跌撞撞的走了很久,远处明都的灯火竟还是那么遥远……
这大约,可能……是个梦吧……
温言奇沉沉的睁开了眼睛,房间里也是漆黑一片。半晌,才记起这是市里的迎宾馆,摸不着台灯的开关在哪里,只好起身拉开了窗帘。院子里几盏路灯昏黄的映着,小路格外安静,不见一个人走来。
脑袋愣愣的,手心分明还残存着汪宁的冰凉。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19:36。还有一条孙立发来的短信:醒来给我打电话,我就在宾馆。
这才记起,临别时,他嚷嚷着要喝茶的。
孙立电话还没挂断,人已按响了门铃。
“看你房间灯黑着,就估摸着还没醒,怎么样?这觉睡的可好?”。孙立手里提溜着两包茶叶,熟门熟路的烧了开水。
“你几时过来的,一下睡过去了,昏昏沉沉的……”温言奇揉了揉眼睛,木呆呆的陷在沙发里。
“嗨!别提了,才回办公室就被张书记叫回来,省政府秘书长过来,刚才宴请完。”孙立将泡好的茶递给了温言奇。
“那边不用管了?”茶很烫,只好放在那里凉着。
“都喝了酒,关门谈心去了。你没事还是多睡睡,我现在才发现,什么良方都比不过睡觉,睡好了,人自然就精神。”
“就是睡不踏实,晚上接待太多,吃成习惯了,不吃觉得饿,吃了胃又不舒服,再倒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好不容易睡着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梦。”,温言奇说着不由自主的打了哈欠,索性又狠狠的伸了个懒腰,这才觉得是彻底醒了。
孙立附和道:“上年纪的人,睡觉就是困难些。不瞒你说,我偶尔还得吃药才能睡着。睡醒了也不舒服。后来才发现自然入睡和安眠药入睡到底不一样。觉得瞌睡了,脑袋一迷糊,慢慢睡着了,有一个过程。这安眠药就不一样,一喝就倒,中间没有过程,像喝断片了一样……”
“你都开始喝药了啊?”,“药还是不要喝,有了耐药性,更麻烦!”
“没办法啊……不喝睡不着,头昏脑涨。第二天看什么都烦的要死,你说像我这个位置,能有烦事烦人的机会么?别人不烦我就万幸了!”孙立摇了摇头。
温言奇笑笑。办公室都是守着领导办琐事,但哪个事哪个人都马虎不得。自己也曾是办公室的人,若是让选择的话,同样是忙,还是基层好些。到底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能看得见,摸得着。
孙立长叹了一声,咕哝了一句:麻烦……
半晌,才坐起了身,有意看了看温言奇。
“最近见过章书记没有?章新跃书记?”
“章书记?”,温言奇皱了皱眉,那几晚的事和刚才的梦刹时填满了心头。
孙立见温言奇不说话,又叹了口气问:“是不是出事了?”
温言奇的心便沉了下去。原来还抱着没有消息也许是好消息的打算,现在看到底是落空了,风声已经传到了孙立这里,能好到哪里去?
从温言奇的表情中,孙立得到了答案,顿时瘫在了沙发里,仰着头,呆呆的看着天花板。
“你怎么知道的?”,温言奇问。
孙立仍旧保持着的姿势不动,也不回答温言奇的话。只是说了句:徐怀义!
这就不是风言风语了。
这段日子,温言奇一直忙碌着,大事琐事几乎占据了所有时间,本以为可以忘却这个事,可章书记的影子却时不时的涌现出来,甚至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怎么可能忘记呢?一日没个说法,就一日不得安宁。现在再看,什么事都有一个退一步,或许章书记口中的降职能够成立也算是万幸。
总好的过名誉扫地,身陷囹圄。
可是这个降职又是怎么个降法呢?
“什么时候的事?”,孙立这才坐了起来。
“有些日子了,你什么时候听说的?”。既然孙立都已经知道徐怀义,藏着掖着还有什么意义?况且这样的事总是瞒不住的。温言奇不对别人讲,也是想着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原本觉得纪委的人到底不一样,竟然滴水不漏,现在看,还不是也漏?
孙立想了想说:“该有几个月了,一开始不是正经人说的。我也没在意,总觉得这样的事时不时的就会传一阵,今天传张三,后天传李四的。都若相信了,那台子上就该没人了……”
“直到前几日,才听到了消息。说是徐怀义扯的关老师?”
温言奇点了点头,“徐怀义可能是想立功自保,看架势一进去就说了,省纪委也找了关老师……”
“扯了多少?”。孙立突然问。
温言奇看了看孙立,伸出了两个手指头。
“二百!”,孙立脸色一惊,纵使刻意压低了嗓门,但声音仍旧不小。
“不不不,是二十!”。
“二十?”。孙立的脸色又变成了疑惑的样子,
温言奇便说:“是二十。说是直接给了关老师……,关老师后面也认了。”。可看孙立疑虑的脸色,心想是不是和他听到的不一样,还是又有了新的变化,忙问:“你听到的是什么?”
孙立摇了摇头说:“我没有听到具体的数字,但很明确的说是徐怀义扯的的事。”
“哦……”,温言奇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没有变化就好,如今再节外生枝不是雪上加霜要人命的事吗?
“我说……”,孙立往温言奇跟前凑了凑,压低了嗓门说:“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奇怪?”温言奇不解的问。
“二十!”,孙立比划着手势,“一个省委常委,省会市委书记,因为老婆的二十万,就非处理不可?”
温言奇一时没明白孙立的意思,更不明白他口中的非处理是个什么意思?
反问道:“徐怀义已经攀扯上了关老师,纪委也绕不过去吧?你听到的处理是什么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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