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檀无奈勾起一抹苦笑,笑着笑着颊边潸然滚下两行泪。
无论是十五岁的沈修妄,还是二十八岁的沈修妄,他依旧善良桀骜,带着锋芒又藏着柔情。
他没变,他骨子里本就是一个很好的人。
苏檀抬手抹去眼泪,释怀笑笑。
至于这个绢袋,出自哪位姑娘之手并不是最重要的,她相信沈修妄,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有些事情无需求证,答案其实早就摆在那处,奈何她发现的实在有些晚。
夜至梦酣时分,苏檀握着胸前的狼牙项链陷入沉沉好眠。
榻前小几,白玉美人觚被挪到近前,桂香馥郁,似男子温柔安抚。
转眼,中秋已至。
青州义陵修建完工,以身殉国的士兵们被悉数下葬,刻义士碑,享青州百姓每年清明祭祀烧香。
义陵位于浮丘山脚下,依山傍水,春日山花遍野,秋日硕果琳琅。
这日午后,苏檀穿素服,除钗环,依次俯身每座墓前,放下一枝白菊。
在她身旁,沈修妄亦是一袭白衣,怀里捧着大束新鲜白菊,井然有序递给她。
义陵空旷寂静,苍翠柏树环抱四周,偶尔有一两声鸟雀啾啼。
两人并肩而行,相携无声,将白菊尽数供于每座坟前。
走出义陵后,他们站在山腰低处俯瞰。
秋风萧瑟,透着股寒意。
沈修妄展开臂弯的披风,俯身披在苏檀肩头,垂首为她系带子。
听到姑娘低声说道:“你看,义陵里的每一座墓都像守城的青州军,他们就站在那里领命待发。”
沈修妄重重叹出一口气:“檀儿,逝者已矣,我们能做的不多,希望英魂早日轮回归乡。”
苏檀目光一顿,看向柏树丛旁,是孙捕头的墓,捕快曹小米正在墓前祭扫。
“师父,烧鸡和汾酒都买来了,掌柜的死活不收钱,还送了一碟酒鬼花生和炒鲜蘑,他说您最喜欢了。”
曹小米跪在墓前,斟满一杯酒撒到地上,喃喃自语:“好喝不?”
酒液很快渗进土里,濡湿一小块,似乎有人在底下开怀痛饮。
曹小米抹了一把鼻子,嘿嘿憨笑:“我就知道您喜欢,再来一杯。”
说着又斟满一杯往下倒。
倒着倒着,眼泪没止住,断了线似的和酒水一起往下淌。
他说:“师父你听,我现在不说俺了,不会给您和咱们靠山屯儿丢人了。”
“魏大人说,以后让我接您的班,升做捕头。”
曹小米眼泪哗哗,捧着腰间的挎刀泣不成声:“师父,小米想你了,我不想做捕头,只想永远跟着你做个小捕快。”
“您来梦里看看我好不好……”
林间风声簌簌,孙捕头爽朗的笑声似乎从远处飘来。
他说:臭小子,捕头可得好好当,别给为师丢人。
苏檀静静看向曹小米那边,使劲深吸几口气,仰头看天,眼泪又在眼眶里直打转。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这样好的天光,再也听不到孙捕头那一声:
苏小姐,我又带着小米来你家铺子蹭饭了……
沈修妄抬手揽过苏檀的肩,让她的脸往自己胸膛埋了埋,轻声安抚:“想哭就哭吧,会憋坏的。”
战争带来死亡,死亡又带给活人无尽创伤,眼泪虽然抚平不了一切,至少可以发泄出来。
苏檀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攥着他的腰带,肩头颤抖。
孙捕头和捕快小郑自焚拖延敌寇的悲壮场景犹在眼前。
熊熊火光染红了半边天,他们站在大火里对他们呐喊、嘶吼:快走!
苏檀泣不成声:“沈修妄,我想救,可是我真的救不了他们。”
“今日中秋,他们的家人要如何过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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