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天性纯善,聪敏过人,可惜母妃出身不高,其余皇子都不愿理他,幼时唯独喜欢跟着我。”
“成日里沈哥哥长,沈哥哥短的唤着。”
他勾了勾唇,许是回忆起少年旧事,眸光潋潋。
“六七岁的毛头小孩儿,跟着我们一帮十来岁的少年,很会拖后腿。”
“爬树爬不上去,翻墙溜出宫逛灯会更是不行,回回跟着我们暴露行踪,惹得先帝好一通重罚。”
苏檀听得认真,轻声问:“后来呢?”
炉中枯枝燃烧得噼啪作响,烟火气浓郁。
沈修妄抬眸望向她,隐有悲戚和悔意,“后来有一日,小九想跟着我们出宫游船,但另外几个皇子担心他年幼,又会暴露行踪,便说不带。”
“当时他拉着我的衣袖恳求,很想去游船玩水,我便应允下回一定带他。”
“他极为信赖我,兴冲冲点头,等着下一次。”
沈修妄哽了哽喉头,深吸一口气,看向院外的河流。
“可惜没有下一次了。”
“第二日,他失踪了,后来宫人才从御河中捞出了他的浮尸。”
“经查,许是小九一个人觉得孤单,当夜躲过嬷嬷和内监的看管,偷偷跑去御河边玩水,谁料失足溺毙……”
清风拂过林梢,榆钱叶簌簌往下落,像是下了一场绿色的铜钱雨。
沈修妄黯然垂首:“怪我,没带上他。”
“他一个人孤零零泡在御河里那么久,一定很冷很害怕。”
苏檀轻轻叹出一口气,捡起桌案上的绿色榆钱叶,握在掌心,轻声道:“小九那般纯善,应当不会怪你的。”
沈修妄抬起头,自嘲地笑笑:“有时,真的不得不怪我自己。”
“若是小九还在,如今的大魏天下,或许就会不一样了。”
赵贤有野心,有御下的能力,但他没有仁善之心。
或许曾经也是有的。
但高居云端的九五至尊之位,注定会改变人。
如今大魏百姓在赵贤眼中,不过是吞并疆土,侵吞诸国的踮脚石。
他要史书工笔,留下他成就雄图霸业浓墨重彩的一章。
苏檀抬眼看向沈修妄,两人无声对视。
突然想到数年前,她曾厉声质问沈修妄,四殿下为登上帝位,便要选择牺牲京中百姓,此行对吗?
那夜他没有正面回答,眸中隐忍,只是呵斥她僭越。
也许,那时的沈修妄,曾有过动摇。
也曾短暂迸发出和她一样的想法。
瓦罐里的药膳汤咕嘟咕嘟沸腾得更厉害了,似乎要将炉内蕴藏的所有热气尽数喷吐出来。
苏檀回过神,拿起桌边的厚布,握在手中便要去端瓦罐。
沈修妄适时从旁边伸出手,接过她手里的厚布,利落端起滚烫的瓦罐,小心放到桌面的厚木垫上。
他对苏檀笑笑,“小心些,很烫。”
瓦罐颇重,往常端这点东西本是小事一桩,但沈修妄做得顺手,忘记自己肩头的重伤仍不能随意活动。
不过转身的功夫,肩头隐隐有淡粉色血水透过薄薄的灰白春衫渗出来。
苏檀定睛一看,面露忧色:“你的伤口又裂开了……”
沈修妄回头垂眸瞥了一眼,本想漫不经心说无妨,这点痛已然不算什么。
但突然又想到容霄那日说过的话。
在心上人面前要学会示弱。
他当即抬手捂住那处,长眉紧皱,嘶了一声。
眼神好不可怜,看向苏檀:“好疼……”
“容神医现下不在,能不能劳烦你帮我上药重新包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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