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禾找到他,是在韶华路的听风巷。
这里经过匠人的精心布置,已是极为清新雅致,院外多了一个牌匾,上书“听风小筑”。
前两日春雨绵绵,门前撒下的花籽此刻已悄然破土而出,嫩芽初绽;院中新栽的几丛翠竹已有屋檐那么高,青翠欲滴,摇曳生姿;不知名的野花野草更是铺满了每一个角落,不知疲倦似的长了一茬又一茬。
靠东的树下挖出了一汪小池,池水清澈,碧波荡漾。偶有一群黑色的蝌蚪在其中游荡,晃动着它们那略显笨拙的脑袋,宛如墨色的珍珠在玉盘中跳跃。
刹那间,春意如潮涌来,盎然之气弥漫四野,仿佛这世间的每一草、每一木、每一花、每一叶,都焕发出勃勃生机。
除了——
他。
祁云谦已在这院中度过了好几日,呆呆得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身上的衣服还是晋王妃下葬那日穿的,显然已是几日未换过了。
看惯了他往日身着深色衣衫的模样,此刻一袭白衣,犹如初雪覆林,纯净无暇,竟让她莫名有些心痛。
星禾缓缓行至他身旁,陪他一同在石凳上坐下,唇间却未吐露半字。此刻,万般言语皆为无力,不过是隔靴搔痒、杯水车薪。
他要哭,她便陪着他哭。他要痛,她便陪着他痛。
一直坐了大半个时辰,星禾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意欲明日再来。
祁云谦便在这时一把拽住她的衣袖,声音中带着些许哭腔,如走失的幼童一般,颤声道,“我再也没有阿姐了……”
心头一颤,星禾伸手搭在他的肩上,任由他顺势环住她的腰,将头埋进她堆叠的衣衫之中。
“若是难过,不妨哭出来罢。”
他却倔强地抬起头,眼眶虽红,却强忍泪水,轻叹一声道:“阿姐曾言,我祁家男儿,当铁血丹心,宁可血染战袍,亦不可轻易落泪。”
他顿了顿,语气中透露出几分期待与不舍:“小七说,阿姐临终之际,是你守在她身旁,她……可有留下什么遗言?”
星禾凝神细思,将晋王妃临终前的话语一一复述,生怕遗漏了一字半句。
祁云谦听后,默然叹息良久,仿佛所有的不舍与遗憾都在此时汇成一声喟叹。
“心甘情愿吗?妇人产子,犹如走一趟鬼门关,十有五伤。阿姐她,居然愿意为了孩子,承受这样的痛苦与风险吗?”
星禾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愕然,她轻咬下唇,似乎在思考。随后,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悲凉: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自古以来,做母亲的不都是如此吗?为了家族的延续,为了血脉的传承,心甘情愿付出一切。”
眼前之人眉头拧成“川”字,面上涌现出肃穆与惊愕交织的神情,竟是大为震撼。
“那——日后我们不要孩子好不好?”
猛不丁地听他出这样的话,惊愕之余,又有一丝羞涩。随即也明白了他话中之意。她低下头,声音轻柔却坚定,“好,若是你不后悔,我亦无怨言。”
“本来趁此机会,该介绍你与我父亲相识,可是……”
“我明白的,不急,”
两人的目光交汇,仿佛在这一刻心意相通。手上微微用力,已将她揽入怀中。
他抱得有些紧,体温透过衣料,如暖阳般熨贴着她的肌肤,温暖而炽热。脑袋也跟着埋进了她的颈窝,宛如一只迷失在荒野的孤狼,终于找到了归途的伴侣。
他闭上双眼,细细地嗅着她身上那淡淡的香气,仿佛要将这气息永远镌刻在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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