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在京中算不得富贵之流。陆老太爷原是小地方的学子,没什么根基。十年寒窗苦读终于高中二甲进士,从翰林院编修做起,一步步升至从四品布政司参议。
最难得的是,即便是做了官,也把早年乡下娶的糟糠之妻接进京来好生相待。
陆老夫人做梦也没想到,一夕之间,她从一介乡野村妇摇身一变成了官家太太。
年过四旬正是为官正盛的时候,只可惜陆老太爷生性高洁,因不肯与人同流合污,得罪了监军,被参奏降职。
可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忍百姓受苦,一头碰死在昭阳殿上。
后来冤案查清,圣上亲手手书“刚正不阿”四字,对陆家亦多加抚恤。
陆老太爷若死后有知,也可含笑九泉了。
好在子嗣多是有出息的。
长子陆成渊从仕,三十来岁已官至从四品云州府少尹。
幼子陆成泽十六岁参军,戍边十年,如今已是武节将军。
自然,也有那不成器的——整日斗鸡走狗,赏花阅柳,全无正形。年轻时便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如今已至而立之年还只会一味胡闹。
这便是陆家二房,李氏的夫君,星禾的父亲陆成瀚。
老爷子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均收效甚微。发狠要为他寻一位好媳妇来管束,把京都的闺阁千金挑了个遍,最后定下了同僚的李家。
李家这五位女儿,生得花容月貌,个个美若天仙。
这李氏又是姊妹中最出众的,家世模样性格样样出挑,最难得的是为人和善,行事妥帖。上至父母长辈,下至一众仆妇,没有不夸赞的。
起先也算浓情蜜意。李氏见丈夫终日无所事事,逢两人独处时,总要劝他读书立业。
日子久了,陆二爷便露出本性来,二人常闹得不欢而散,夫妻之情便淡下来。
李氏满心委屈往肚里咽,姊妹中唯她心气儿最高,到最后却嫁了个最平庸的。
平庸便罢,若安生些,凭着陆家的余荫,日子倒也可以将就着过下去。
可陆二爷一身的臭毛病,最不肯听人劝他读书。
李氏为人好强,亦不肯低头服软。
及至最后,夫妻不睦,琴瑟不调。
星禾便是在陆二爷与李氏的无休无止的争吵中悄然长至如今。
在她的印象里,家中能平和的度过三日,那是值得多吃一碗饭庆祝的。
更多的时候,是母亲的心力交瘁,是父亲的争闹不休,是祖母的暗自挑拨。
她自幼便知,父亲不疼,祖母不爱。
可那又如何?
李氏给她的呵护,足以弥补心中的空缺。
到了二月中旬,天气总算和暖起来。
霁月轩里人头攒动,大丫环白露领着一众丫环婆子们忙碌不停。
趁着天气晴好,要把过了季的冬衣、被褥通通洗晒一遍,火笼、手炉、汤婆子要清点好收进库房。
去年入秋收进箱笼里的衣裳也要翻出来,拿到日头底下晒晒去去霉味儿。
喏,姑娘的衣衫又短了一截儿,里里外外的衣裳得做好几身儿…且有的忙呢!
白露有些发愁,去年春天,姑娘还同她一样高呢,过了个年,已比她高出约莫两寸了。同龄男子也不过这身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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