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错过听筒那一端的任何声响,我听见了那边呜呜的北风声,也听见了鱼币的咳嗽声。
我攥紧了手机,看着对面的壁柜,壁柜中央,有一面两尺见方的仪容镜,我看见了镜子中的我一如既往的镇定甚至于冷峻,可我分明能感觉到,心脏在呯呯呯的跳着。
我担心鱼币拒绝过来,这预示着他对我有防备,或者说,他已经怀疑,不再信任我。
我更担心鱼币毫不犹豫的答应过来,这代表鱼币对我完全不设防,即使在这个关头,依然无比相信我。他的这种信任,无疑是我的精神绞索。
在担心与最担心之间,最担心的事儿发生了。
鱼币似乎没有一点犹豫,咳嗽了两声后,语气极为自然的说:“我晓得的,哥,最多两个多小时吧,到了给你电话。”
“路上注意点,我等你。”
我艰涩的说了句,结束了通话。
“祁东到江陵,很近,鱼币很快就会到,我去叫付彪和大屌。”
我认识宋哲不是一两天了,我很明白他话语中的深层含义。
我反感于宋哲的冷静,那是一种冷静到令人发指的残忍,我瞪着宋哲,很用力地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说:“叫付彪和大屌做什么?自家兄弟,非要这么搞么?事情已经到那一步了么?!”
宋哲转过身,漆黑的两颗眼珠子宛若两颗吞噬一切的黑洞,说话的语气中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酷:“事情真到了那一步,就来不及了,老四,你我都不是第一天出来打流,你明白,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我不想耗费唇舌跟宋哲辩解什么,有些事儿,知道是一回事,做到是另外一回事,我能忍受对仇家的残忍,但我做不到将刀子插进自家兄弟的胸膛,更做不到亲手摧毁鱼币对我的这份信任。
……
临近中午时,鱼币回来了。
在他从未见过的焕然一新的聚义堂里,我单独见的他。
距离上一次见他,有七八个月了,他的相貌没什么变化,不胖也不瘦,将身上脏兮兮的满是油垢的羽绒服脱掉,梳洗一番,或许还有点小帅。他比我小一岁零九个月,现年26岁的他,如果不是打流,应当已经结婚了,会是一名合格的丈夫。
或许是重回故土的新奇体验,他表现得有些激动,言语中,除了对妹妹的担忧外,就是对聚义堂天翻地覆的变化好奇,对豪华恢宏的五龙酒店的自豪。
我告诉他,正是因为有你们,才有今天的聚义堂,才有今天的五龙酒店,是你们成就了江陵五虎。
他挠挠头,咧嘴直乐,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可我没敢告诉他,成就与代价是一体两面,江陵五虎因他而成就,也需要他成为代价。
……
鱼币在忠义堂待了大约半个小时,期间,我从茶话室里出来,偌大的聚义堂里,只有刘彦明在,他屁股挨着台球桌坐着,看见我出来,向我投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肢体动作,仅仅是一个眼神,一个蕴含冷漠与残忍的眼神,我就读懂了他的想法。
刘彦明的态度与宋哲出奇的一致,他在用眼神询问我,让鱼币成为代价?
我摇摇头。
今日鱼币是代价,明天鸭子就会是代价,后天付彪也会是代价,大后天,我何嘉祥也将成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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