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一张脸仿佛能滴出水,他微微低着头,不看江波,不看小宝,不看包房里的任何人,抬腿往外走,边说:
“大家慢吃,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柱子仿佛银河系的生物集体欠他两百万一样,也像是一头压抑着无尽怒火的狮子一样,旁若无人的走出了包房。
柱子一走,包房内再次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柱子是江波的心腹马仔,所有人都在看江波。
我也用余光看着江波。
这一刻,江波的脸色格外精彩,在柱子说完话后,起身走出包房的那短短几秒钟时间里,江波脸上表情之丰富,是奥斯卡影帝也无法复制的。
那是一种愤怒,是一种难堪,也是一种用若无其事伪装的尴尬。
江波握着杯子的手在很小幅度的颤抖,他的肩膀依旧宽阔,他的眼神似乎还能看见往昔的犀利与锋芒,他嘴角似乎泛着笑容,但却是一种潜藏着心酸的笑,是一种英雄暮年的无奈与不甘。
我想起了宋哲说的那句话:当老大,也不是随心所欲,有些事儿,也不是以他的意志为转移的...
脑海里,浮现出当年在太白酒馆,峰哥用刀插进我小腹时的画面。
对这些事儿,也有了更深更直观的理解明悟。
任何一个以人为组成部分的势力团体,小到社团组织,大到政党王朝,都需要两样东西维系内部团结稳定:共同的价值观、信仰,共同的利益。
对外,专制王朝需要论述其执政合法性,需要对前朝否定来确立自身的执政正当性,需要一种排他的统一的历史叙述:君权神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来减少其维系特权统治的成本;对内,需要坚定不移的信仰,需要赏罚公正的价值观,需要君仁臣忠维系内部团结...
王朝如此,黑帮团队也如此。
当柱子义无反顾的走出包房时,我知道,江波完了。
十多年的感情和精心构筑的团伙在这一刻,已到了濒临瓦解的边缘。
“宝哥,波哥,和平,你们先吃着,我去趟洗手间。”
王涛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角,眼神依旧有些阴沉,但脸上却泛着笑容的说着,也离开了包房。
王涛用离场宣告他的态度,此时,江波即使主动想修复关系,也拉不下脸了。
小宝是见过场面的,反应也快,意识到这个和事佬继续当下去只能给自己找不痛快时,小宝笑着拍了拍江波的肩膀,顺势说道:
“行,这事儿回头再说,先吃饭,吃完饭以后,唱歌跳舞都可以安排,想搓两把也可以开个房,这么远来江东一趟,是给和平面子,也是给我面子,今晚必须玩尽兴了!”
包房里,大家附和的笑着。
一个腰大膀圆,脖子上挂着跟小拇指粗金链子的中年哈哈笑道:“宝哥,唱歌打牌都没意思,有妹崽不?”
这人叫马侯,据说屁股上有块硬币大的像是烫疤一样的胎记,小时候就被人叫侯疤子,从十四岁出来打流开始,侯疤子这个外号就没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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