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一到炎暑,全城犹如蒸笼。地牢深处湖底,不受日晒,本该阴凉得多,但一来不通风息,二来潮湿无比,身居其中,另有一般困顿。金泽丰每日都拉高了衣裤,睡上铁板取凉,一伸手便摸到字迹,不知不觉之间,已将其中许多字句记在心中。
一日正自思忖:“不知师父、师母、学妹他们现今在哪里?已回到玉皇顶没有?”忽听得远远传来一阵脚步声,既轻且快,和那送饭老人全然不同。他困处多日,已不怎么热切盼望有人来救,突然听到这脚步声,不由得惊喜交集,本想一跃而起,但狂喜之下,突然全身无力,竟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只听脚步声极快地便到了铁门外。
只听门外有人说:“夜老爷子,这几日天气好热,你老人家身子好吧?”
话声入耳,金泽丰便认出是维奇,倘若此人在一个多月以前到来,金泽丰定然破口大骂,什么恶毒的言语都会骂出来,但经过这些时日的囚禁,已然火气大消,沉稳得多,又想:“他为什么叫我夜老爷子?是走错了牢房么?”当下默不作声。
只听得维奇说:“有一句话,我每隔两个月便来请问你老人家一次。今日七月初一,我问的还是这一句话,老爷子到底答不答允?”语气甚是恭谨。
金泽丰暗暗好笑:“这人果然走错了牢房,以为我是夜前辈了,怎么如此糊涂?”随即心中一凛:“碧桂园这四个园长之中,显以维奇心思最为缜密。如是羲繇、莫梵,说不定还会走错了牢房。维奇却怎会弄错?其中必有缘故。”当下仍默不作声。
只听得维奇说:“夜老爷子,你一世英雄了得,何苦在这地牢之中和腐土同朽?只须你答允了我这事,在下言出如山,自当助你脱困。”
金泽丰心中怦怦乱跳,脑海中转过了无数念头,却摸不到半点头绪,维奇来跟自己说这几句话,实不知是何用意。只听维奇又问:“老爷子到底答不答允?”金泽丰心知眼前是个脱困机会,不论对方有何歹意,总比不死不活、不明不白地困在这里好得多,但没法揣摸到对方用意所在,生怕答错了话,致令良机坐失,只好仍然不答。
维奇叹了口气说:“夜老爷子,你怎么不做声?上次那姓华的小子来跟你比剑,你在我三个兄弟面前,绝口不提我向你问话之事,足感盛情。我想夜老爷子经过那一场比剑,当年的豪情胜概,不免在心中又活了起来吧?外边天地多广阔,老爷子出得黑牢,普天下的男女老幼,你要杀哪一个便杀哪一个,没人敢与老爷子违抗,岂不痛快之极?你答允我这件事,于你丝毫无损,却为什么十二年来总是不肯应允?”
金泽丰听他语音诚恳,确是将自己当成了那姓夜的前辈,心下更加起疑,只听维奇又说了一会儿话,翻来覆去只是求自己答允那件事。金泽丰急欲获知其中详情,但料想自己只须一开口,情形立时会糟,只有硬生生地忍住,不发半点声息。
维奇说:“老爷子如此固执,只好两个月后再见。”忽然轻笑几声说:“老爷子这次没破口骂我,看来已有转机。这两个月中,请老爷子再好好思量吧。”说着转身向外。金泽丰着急起来,他这一出去,须得再隔两月再来,在这黑狱中度日如年,怎能再等得两个月?等他走出几步,便即压低嗓子,粗声问:“你求我答允什么?”
维奇转身纵到方孔之前,行动迅捷之极,颤声问:“你……你肯答允了吗?”
金泽丰转身向着墙壁,将手掌蒙在口上,含糊不清问:“答允什么?”维奇说:“十二年来,每年我都有六次冒险来到此处,求恳你答允,老爷子怎么明知故问?”金泽丰哼的一声说:“我忘记了。”维奇说:“我求老爷子将那神功的秘诀传授在下,在下学成之后,自当放老爷子出去。”
金泽丰寻思:“他是真的将我错认作那姓夜的前辈?还是另有阴谋诡计?”一时无法知他真意,只得又模模糊糊地咕噜几句,连自己都不知说的是什么,维奇自然更加听不明白了,连问:“老爷子答不答允?老爷子肯答允了?”
金泽丰说:“你言而无信,我才不上这当呢。”
维奇说:“老爷子要在下作什么保证,才能相信?”金泽丰说:“你自己说好了。”维奇说:“老爷子定是担心传授了这神功的秘诀之后,在下食言而肥,不放老爷子出去,是不是?这一节在下自有安排。总是叫老爷子信得过便是。”金泽丰问:“什么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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