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都遭了不幸的家庭,到这步田地还要相互倾轧。
贺思慕转眼看向少年,少年的神情看不分明。
“不过姑娘真是好眼力,昨日匆匆一面,今日我还戴着帷帽,你一眼就认出我来了?”他转过头,对贺思慕道。
贺思慕大大方方道:“那是自然,您的威名赫赫飒爽英姿小女子早就倾慕不已。”
小将军闻言抱起胳膊,手抵着下巴。像是觉得滑稽,他悠然地说:“是嘛,威名赫赫?那我叫什么名字?”
“……”
这不正是她预备问他的问题吗?
小将军倒也不深究,低头笑起来,说道:“姑娘不必奉承,我若真有赫赫威名,应该使凉州城免于被屠才是。我叫段胥,封狼居胥的胥,字舜息。”
段胥,段舜息。
这小将军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本该心高气傲目无下尘,却意外的没什么架子。
贺思慕于是笑道:“民女名叫贺小小,这是我的干弟弟,叫做薛沉英。”
“小小姑娘。”段胥重复了一遍,他走近这姐弟二人两步想要说什么,贺思慕余光里瞄到旁边楼阁高处站着的人,大喊一声:“小心!”
几乎在她张口的同时,段胥迅速侧身,破妄剑出鞘在他手心转了一圈,银光闪烁间将高楼上射来的箭矢打落,不过一瞬便剑便再次入鞘。
“有胡契贼人!”
守卫的士兵大喊,高楼上那个黑色身影一闪就不见了,许多士兵去追那人。段胥却不着急,仍旧笑意盈盈地将剑放回腰间:“看来认出我的不只是贺姑娘,还有别人。”
他回过头,刚刚出声提醒他的贺姑娘却已经拽着他的衣服,而她弟弟拽着这姑娘的衣服,一起猫在他背后瑟瑟发抖。
只见贺小小眼含泪水,楚楚动人道:“这可真是太吓人了。”
“……已经无碍了,多谢姑娘相救。”段胥安抚道。
贺思慕攥着他的衣角,道:“虽然我也很想像将军这般,说不必言谢。但我和弟弟已无家人,昨日被赶出太守府,已是无枝可依怕要流离失所,饥餐露宿。而且马上就要下雪了,我们连今晚的住处都没找到呢。”
沉英攥着贺思慕的衣角,意识到这是今天有没有饭吃的关键节点,配合着拼命点头。
这小将军一看便是读了一肚子四书五经的正派人,大约不会拒绝这样楚楚可怜的小姑娘和她孤苦伶仃的干弟弟。段胥看看贺思慕再看看沉英,果然说道:“好,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自然会帮姑娘和令弟安排住处的。”
顿了顿,他看向天空,似乎有些疑惑:“贺姑娘刚刚说,一会儿要下雪吗?”
“今年天气古怪,关河都能冻上晴天飘雪也不奇怪。现在看着阳光很好,但马上就要变天了。”贺思慕得了段胥的承诺,心满意足地放开他的衣角,指指自己的眼睛:“我这双眼睛向来毒得很。”
得来全不费工夫,若不是段胥在场,她定然要为那刺客的刺杀鼓掌,并且她也确实投桃报李了。
实际上刚刚段胥仿佛背后长眼,在她提醒之前就已经闪身躲避,原本这箭是射不到他的。不过贺思慕用术法让那箭在空中偏了点方向,仍旧直奔段胥而来,这才逼出了他的破妄剑。
贺思慕牵着沉英的手,愉悦地同段胥一起回城。
破妄剑乃是双剑,乌木镶银,刻有银雕咒文,平时两边剑柄互为剑鞘,合二为一看起来如同一柄剑。双手武器原本就比单手难掌握,方才段胥却用得十分熟练,斩断来箭的甚至是左手剑,可见武功不俗。
破妄剑出鞘的时候,她看得分明,那是寒光四射锋利无比。它平日里是不开锋的钝剑,唯有认主之后才会开刃。
贺思慕不动声色地将段胥上下打量了一遍。
并无灵力修为,却能驾驭破妄剑,看来这小将军命格极强悍,且很得破妄剑喜欢。
奇怪呀,这小将军凭什么得破妄剑青眼相加呢?
原本还明亮晴朗的天空风云变色,突然阴沉下来,继而有大雪纷纷落下,落在人影寥寥的街上,给凉州府城更添几分凄凉。
贺思慕抻袖遮住沉英的头顶,说道:“你才昏迷了一天一宿,要是着凉了我可照顾不了你。”
她话音刚落,只觉得头上一重,继而被黑纱挡住了视线,是段胥的帷帽戴在了她头上。
她转过头去,见段胥扶着帽檐,隔着黑纱和落雪纷纷,他笑道:“贺姑娘也才昏迷了一天,当心着凉。”
他的眼睛圆润而明亮,仿佛含着一层光,笑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一派天然的少年意气。
贺思慕扶着帷帽,浅笑道:“多谢将军。”
段胥松开帽檐,转过身去迎着风雪往前走。他脊背挺拔,步履轻快,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事值得烦恼。
果然是山间明月,晴日白雪,世上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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