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阿冽不愧是参加过一届秋闱的人了,经验丰富,绝非菜鸟可比,算贡院出来,精神头竟还不错。忠哥儿还说呢,“我看有的出来躺下了,咱们大爷,出来时犹风度翩然,一看不是寻常人。”
阿冽笑斥,“别胡说八道,我也出来时精神略比人强些罢了。”解释一句,“主要是我年轻些,有些年岁大的,现在天儿冷,难免熬得辛苦些。”
家里看阿冽形容精神都好,便放下心来,沈氏笑道,“先去梳洗吧。”
余幸今天正好坐满了月子,连阿灿都包裹严实带到了太婆婆这里,听婆婆这话便起身道,“我服侍相公去梳洗。”
阿灿有沈氏抱着,阿冽过去捏捏阿灿的小脸儿,阿灿别开脸去,阿冽纳闷儿,“这是怎么了,不认识爹了?”
余幸拉他去梳洗,道,“嫌你臭呢。”
阿冽再不能信的给媳妇拽走了。
余幸笑道,“原我说阿曦是个只看脸的,你不晓得阿曦,洗三时她跟着姐姐来的,只嫌咱们阿灿丑,是来了咱家,也不来看阿灿。后来又随姐姐来了一回,瞧见阿灿变好看了,见天儿的来,还给阿灿买玩具,别提多稀罕了。我说,阿曦稀罕好看的。诶,如今看来,阿灿也比阿曦强不到哪儿去,非但找漂亮的人,是身上味儿不对也不成。以前佛手时常身上洒些蔷薇香露,阿灿闻不得这味儿,佛手抱他他不喜,先时我还说呢,因着什么呢,后来才知道,是在着这蔷薇香的缘故。还有隔壁郑太太,更是连抱都不让抱,郑大奶奶抱,他不闹。现在的孩子,都是小人精。还以为我糊弄你呢,你这刚从贡院出来,好些天没梳洗,叫你抱才有鬼呢。”
阿冽笑,“这臭小子。”
余幸早命人备着水呢,服侍着丈夫沐浴过,连头发都洗干净,收拾妥当后,方一道去了何老娘屋里。阿冽完全没有九天贡院后累的要死的感觉,何老娘都想叫孙子歇一歇,阿冽都说待晚上再歇。果然,他这洗换一新后,再抱阿灿,阿灿乖乖的让他爹抱了。
阿冽亲儿子一口,笑道,“这臭小子,真个臭讲究。”
何老娘不听这话,道,“我们哪儿臭了,我们香着呢。”
曾祖母刚说完,阿灿给他爹拉了。幸而垫着尿片,可这么,也臭的很。阿冽笑道,“看吧,这不明摆着不给曾祖母面子么。”
余幸忙接了儿子,丫环端来温水,顺着给阿灿洗了小屁股,换了干净尿片。何子衿瞧着,暗道母亲当真是世间最伟大的职业,如余幸这样有洁癖的雅人,如今竟能面不改色的给儿子换尿片洗屁屁了。阿灿稳稳的坐亲爹怀里,何老娘方问阿冽考的如何。
阿冽笑道,“我觉着比平日里做的文章要略好些,该答的都答上了,别的看运道吧,反正尽力了。”
何老娘铁口直断,“这么说,看来问题不大。”
阿冽连忙道“祖母,现在可不敢这么说。”
“我在家里说说。”何老娘道,“放心吧,不外头说去,外头我都谦虚的很呢。”
阿冽还说呢,“打发个人去郑老爷家看看吧,郑大爷出贡院倒下了,怕是病了。”
沈氏道,“这可是。”打发翠儿过去问侯。
何老娘道,“我看郑大爷实在是用心太过,平日里都不见他出门,总在家里闷着,书读得再好,身子骨不成也枉然。倒不若先把身子骨打熬结实,这样凭怎么用功,精力也跟得上。不然,这般孱弱,这贡院九天都成问题。”
何老娘这话虽不中听,却是大实话。
阿冽还说呢,“今天不是阿灿满月么,怎么没摆酒月酒啊?”
何老娘道,“原想昨儿摆的,结果,昨天新到任的李参政家设宴,今天是当差的日子,你爹不在家,阿念也没空,倒不若再等几日,待桂榜出来,一并摆满月酒,双喜临门。”
阿冽汗都下来了,道,“唉哟,祖母,你这样儿,我压力好大。这万一中不了,岂不扫兴。”
何老娘啐道,“这刚考完说中了不的话,何其丧气,快闭嘴。”叮嘱余幸,“这几天看着阿冽些,莫叫他说这不吉利的话,有损运势。”
余幸笑应了一声。
大家说一回话,让阿冽小两口回花园子了,何子衿还道,“你有空把做的文章默下来,我叫阿念给你看看。”
“好。”
一时,翠儿回来复命,说是郑家正忙着请大夫抓药呢,说郑大爷在贡院受了寒,这会儿发了高热,因郑家实在忙,她便回来了。
想到病了的郑大爷,何家又是一声叹。
郑大爷还在休养,郑大奶奶难得过来说话,何老娘还问呢,“听说你女婿出了贡院病了,现在可好些了?”
郑大奶奶柔声道,“劳老太太记挂,听婆婆说,已是好多了。高热已退,大夫开了调养的方子,眼下吃着,并无大碍。”
郑大奶奶过来,倒不独为了唠些家常,她是过来打听三姑娘绣坊的事的。郑大奶奶道,“我针线做了多年,只是没在绣坊做过,不晓得绣坊规矩。”
何老娘道,“也没什么规矩,其一是绣件寄卖,是自己做了绣件,放到绣坊去卖,卖后分成。另一种是由绣坊出料,可领了家去做,这些难易不一,价钱也不一。你要有兴致,我与三丫头说一声,你亲去试试,如何?”
郑大奶奶连忙谢过,再闲话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郑在奶奶一走,何老娘叹道,“眼下郑家大爷病着,这郑大奶奶没在身边侍疾,反是出来找活做。这郑家啊,又不晓得闹什么妖了。”
沈氏接了丫环手里的盏递给婆婆,悄声道,“我说母亲莫要外传,听说,郑大爷病了,郑太太又嗔着郑家大奶奶命格不好,不叫郑家大奶奶近身服侍。郑大奶奶这些年,膝下连个子嗣都没有,倒是那二房姨娘儿女双全,搁谁,谁不心寒呢。”
何老娘眉毛一挑,“这日子还过它做甚!既看不上,还不若一拍两散,郑大奶奶年纪也不算太大,再找个填房继室的,都寻得到。”
沈氏叹,“哪里那般容易,郑大奶奶娘家兄弟性子软弱,又是在乡下村里,离得远不说,还要郑大奶奶帮衬呢。不然,倘有娘家人肯为郑大奶奶出身,郑家不见得敢这般怠慢于她。”
何老娘皱眉,“真不该打发翠儿去看郑大爷,那糊涂样儿,他也考不上。”何老娘虽重男轻女,但也瞧不上这样的糊涂人,何老娘道,“从没听说学问好坏与女人有关的,要是学问够,到哪儿都成,学问不够,是媳妇克的,怎么不说是他娘克的!”
沈氏道,“要是有一个明白的,也不能这样。”
何老娘叹道,“这郑大奶奶也是柔顺太过,要搁个泼辣的,早在说她命里克文昌的时候闹起来了。”
沈氏笑,“谁说不是呢。”
说一回郑家闲事,转眼便到了桂榜张榜的日子。
阿冽的文章已是默了出来,非但阿念何恭看过,罗大儒瞧过,也说做得不错。
所以,这一次秋闱,何家可以说得上信心满满。
一大早的,何琪三姑娘到了,连带着江太太江老太太两位,皆来何家等着听信儿。何老娘早早的打发何家大管家小福子与忠哥儿父子去看榜了,小福子与忠哥儿早饭都没吃,为了早些去,在贡院外贴榜的地方站个好位子,方便看榜。一直等到卯正,见忠哥儿奔回家里,都不必说,只看忠哥儿那神色,知道定是中了的!
果然,忠哥儿一进宅子大喊一声,“中了!大爷中了!”
一路直奔何老娘屋里,一屋子人,没一个聋的,此时俱已面露喜色,尤其何老娘,直接从炕上站起身来,一迭声的问,“多少名!”
忠哥儿喘着粗气,几乎是喊出来的,“桂榜第十名!”这才给主家道喜,此时,诸人皆是喜动颜色。何老娘先是哈哈哈大笑三声,接着往外奔去,何子衿拉都拉不住,拽起置衣架上的大氅追出去了,生怕祖母喜过头,如范进一般,痰迷了心窍啥的。何老娘步子极快,直接拐个弯去了供祖宗牌位的屋子,何老娘又给老头子上了三柱香,高兴道,“老头子,你也知道了吧,咱阿冽中啦!从今以后,是举人老爷啦!”
何子衿给祖母披上大氅,笑道,“祖父在地下没有不晓得的,要不是祖父在地下保佑着咱们一大家里,哪里有今日顺遂呢。”
何老娘很是点头,“说得对。”
何老娘突然大笑出屋,一屋子人都不晓得怎么了,都追了出来,见何老娘是来给祖宗上香,沈氏不由眼眶微酸,主要也是给儿子中举人这事儿喜的。哪怕先时人人都说,阿冽这科把握极大,但,桂榜一日未出,肚子里这颗心一日不敢放下呢。
沈氏轻轻拭泪,笑道,“阿冽也给你祖父上柱香,叫老人家知道,地下也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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