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第76章
余巡抚想到阿念竟对自己身世一无所知,但转念再思,倒觉这也并非坏事,倘阿念真知晓一些什么,这心怕就要长草了。余巡抚自然看中阿念与太子殿下的关系,当初让嫡长孙女与何家结亲,未尝没有此间缘故。当然,这也是何家门风宽厚,阿冽也不算无才,余巡抚方能定了决心,不然,便是再看中,余巡抚也不见得就真舍得拿嫡长孙女下嫁。
关系是关系,本事是本事,这是两样,缺一不可,不然,想往上走也难。现成的,太皇太后娘家承恩公府胡家就是一例,家里全仗着太皇太后,先帝在时,胡家还算兴旺,毕竟,这是先帝舅家。今上一登基,胡太后升了太皇太后,可胡家的光景倒不似先帝在时了。无他,家族人才凋零,就一位有才有能的,还早早的被先帝赐府分了家的,便是老南安侯了,这位老侯爷凭军功封侯,却偏生是个怪胎,今上登基那年,他也不过六十几岁,于官场上还是壮年,便官儿也不做,爵也不要,就将爵位让给长子,自己去给先帝守陵了。
当然,这位侯爷军事才干过人,哪怕去给先帝守陵,今上但有军机要事,也都会把他从帝陵召回,听一听他的意见。正因有这位侯爷在,承恩公胡家方得以保全家族在权贵间芨芨可危的地位。
与胡家相对的是皇后娘家承恩公谢家,谢家也就是余巡抚的岳家,说到岳家,余巡抚很是有几分自得的。大舅兄虽已过身,但生前亦官至一部尚书,入阁为相。二舅兄外任,致仕前也做过一任总督的。正因岳家显赫,余巡抚年轻时官运坎坷,在家守孝足有十年,在老家将祖父母与父母的孝守完后,还能立刻出仕,所倚仗者,就是岳家了。当然,余巡抚自身功名够硬,回老家守孝前他是二榜传胪,仅次于探花之位罢了。倘不是当初回家守了十年孝,余巡抚此生成就当不止于巡抚之位。
但回过头来说,北昌之地因是处苦寒,这里并不设总督位,他虽为巡抚,于政务上,便是北昌最大,头上还没个总督婆婆压着,岂不畅快。
余巡抚依多年为官的经验,很是看好阿念这只潜力股,难得的是这只潜力股还有着不可言说的血统。依余巡抚看来,阿念做官上已是不错,这六年在沙河县,不论啥都是超额完成,也没见人家如何呕心沥血,事实上,听说江小县尊时有陪着媳妇踏春爬山滑冰之恩爱雅事,觉着人家过得悠哉悠哉的,偏生人家治内安稳,人口田地均有显著增长,还能抓人贩子缫山匪。就是在府中官场风评,江小县尊也不错,自从余家与何家联姻,江小县尊也算巡抚大人家拐着弯儿的亲戚啦,可人家来府里,以前啥样现在还啥样,一点儿都不盛气凌人狐假虎威摆臭架子啥的。既会做官,也会做人,简直是不想升官都难。
当然,想升官,初时是容易的,如江小县尊,自县令升到同知,余巡抚就能帮着在折子里美言一二,其实,不必美言,把江小县尊这六年的建树拿出来列一列,就够闪耀的。不过,官场上,越往上越难哪。如余巡抚这样,多年在北昌府的辛苦,岳家这样的背景,自己在官场多年的经营,哪怕在北昌府政务上基本上他说了就算的,到底最终未能踏入总督的门槛儿。
以至,最终止步于巡抚之位。
余巡抚就很看好阿念,非但会做官会做人,还与太子殿下身负一半的相同血脉。
余巡抚认为,阿念的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而与何家的联姻,在得知六皇子为东宫太子的那一刻,余巡抚才算真正的放下了心中的重担:这也是他为子孙家族所做的,最后一桩重要的决断了。
虽然看阿念啥都不知,余巡抚还是留了阿念午饭,并说到自己既将致仕之事,余巡抚笑道,“以后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阿念笑道,“我等唐突小子,还需老大人多多指点,有时您说一句话,我们便能少走多少弯路。”
余巡抚笑道,“再说也是老生常谈,无非就是好生做人好生做官,这些道理,你都晓得,是不必我多说的。这北昌府,我呆了大半辈子,这里呀,就是我第二个家乡。阿念,你既有毅力且沉得住气,肯吃辛苦于此地经营,你以后的成就,必远胜于我这等老朽,我唯一的希冀,就是希望将来一日,你能好生治理此地,这百姓们再富庶一些,不要让别个人一提到北昌府就是,唉哟哟,那等苦寒之地。这种口吻,真是听够了。”余巡抚说着笑出声来,眼角沁出一滴泪珠,住了几十年的地方,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他的青春,理想,野心,都耕耘在了这片土地。这种感情凝聚在一处,结成这一滴说不尽道不尽的眼泪,甚至让阿念心里觉着沉甸甸的。阿念想,或者,这位老大人对这片土地的感情并不逊于这位老大人的勃勃野心。阿念正色道,“我自打出来做官,一言一行皆受大人指点。大人所言,必不敢忘。”
余巡抚拉着阿念说了不少北昌府的事,包括官场上的一些事,余巡抚道,“我的致仕折子已是递了上去,若所料未差,当是田参政接我的位子。你明日去张知府那里,先拜见张知府,再去寻文同知,准备交接之事。你沙河县的事务,也需料理好,估计朝廷马上就派人接任沙河县的职司了。”
阿念连忙应了。
待酒过三巡,余巡抚微醺,阿念亲自扶了余巡抚进去,余太太笑嗔,“这老头子,一把年纪还吃醉酒。”
阿念笑道,“老大人今日高兴,多吃了几盏。”
余太太见阿念身上酒味也不轻,脸上泛红,命丫环上了醒酒汤,留阿念吃了两盏醒酒汤,又歇息片刻,方令他去了。
阿念来北昌府,每天出去必有酒场,上峰留吃酒,哪里能不吃的。到了文同知那里,阿念也得设宴敬老前辈,文同知是转任晋中为官,依旧是同知,但晋中富庶,自然非苦寒的北昌府可比,故而,文同知亦是气色过人,直接就说他这里都收拾的差不多,随时可以准备交接,阿念便命三喜带人与文同知手下李师爷交接事务。别人家都是幕僚啥的,一般能做幕僚的,起码也得三十往上,三喜这才二十出头,至于三喜手下的人,更年少,年纪最大的十八,最小的还有十五的。文同知手下的李师爷都说,“真是英雄出少年哪。”
三喜笑道,“不过是奉老爷之命做些力气活,大叔过誉了。”
阿念一直没幕僚,先时想找,在帝都城没找着,人家嫌北昌府苦寒,略有些本事的不愿意来,那些没本事想混饭的,阿念也看不上。后来,到了沙河县,阿念仍是想寻几个师爷,想找个合适的太难了,后来把罗大儒请了来。罗大儒不愧大儒之名,连师爷的职司都精通的。只是,罗大儒半辈子坎坷,今好容易与好友重逢,让教一教江何两家的孩子,罗大儒是很乐意的,毕竟,孩子比大人可爱多了。让他帮忙县衙的事,他也能跟着出几主意,但钱谷刑名之事,这些太细致的,罗大儒一则年岁大了,二则,他也不愿意去操这个心。
阿念也是个心眼儿灵通的,既是罗大儒不愿,他买了些年机伶小子,不是用来做活,就是用来教认字,然后,训练钱谷刑名之事的,找不着师爷,请罗大儒帮着分门别类的训练几个得用的小子,比师爷也不差什么。至于幕僚,大事找罗大儒出出主意,小事就用手底下的人,用上几年,都炼练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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