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姑丈脸皮厚,宽慰老妻,“不至于,他舅妈素来明理,是大媳妇糊涂,把他舅妈气着了。你们女人家心细,一会儿我跟大郎过去一趟,好生给他舅妈赔礼,他舅妈不会与大媳妇这等糊涂人计较的。”
陈姑妈道,“这一回一回的,叫谁谁不寒心哪。”
“娘,你只管放心,阿志他娘倘不学个明白,就让她在娘家住着吧。哪怕她明白了,也得叫她去给舅妈磕头认错才算完!”陈大郎伙同其父断过三姑娘的姻缘,他到底不比其父修练多年,胆厚心黑。故此,陈大郎心里是有很重的负罪感的。人家不念己家旧恶劝回了自己儿子,这怎么说也是有功无过。结果,媳妇这无知的东西,还把人这般得罪。
陈大郎越想越蹿火。
父子两个商量半日,晚饭也没吃,陈姑丈道,“先把中秋礼给你舅妈装车上,咱们这就过去。你娘脸皮儿薄,别叫她去了。”对陈姑妈道,“老大房里你照看着些,老二媳妇在做月子,你就在家里吧。”
陈姑妈觉着没脸面对弟妹,点了点头,道,“倘是弟妹有什么不好的话儿,也是应当的。要搁我,我也说不出好话来,你们只管听着就是。”
陈姑丈点点头,“知道知道,认识大半辈子,我还能不知舅太太的脾气。”
陈姑丈的心理素质,寻常人都难以估量琢磨,他带着长子在天刚擦黑的时候就去了何家。何老娘因为生气,晚饭也没吃。见着陈家父子实无好气,冷笑两声,“哟,这可是稀客,身后带了多少人,是不是这回想连我一道打了,好给我些厉害瞧瞧!”
陈姑丈咣给了长子一脚,又给何老娘赔不是,“他舅妈,千不是万不是,都是我的不是,我没给大郎娶个好媳妇啊!”
何老娘心里极厌陈大奶奶,却又心疼侄子,道,“你既知是你的不是,打大郎做甚!”
陈大郎较其父还是比较有良心的,一听这话眼睛就泛酸,扑通给何老娘跪下了,含泪道,“舅妈是看着我长大的,打舅舅在的时候,舅妈但凡做点儿好吃的,没一回没落了我们兄弟的。今天媳妇对舅妈无礼,我实在没脸来见舅妈,我给舅妈磕头请罪了。”说着,一个头叩地上。
何老娘心里也伤感,侧脸拭泪,“你舅舅去的时候,还跟我说,知道你爹有本领,可娘舅娘舅,舅家还是多顾看你们。后来你舅舅去了,倒是你们顾看我多些。这几年,你爹越发有银子了,我这个舅妈,同你娘是好的,只是不入小辈们的眼了。这也不为怪,谁叫我家里不比你家有银钱呢。唉,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老理儿,再不会错的。”
“倘舅妈家也是大户,想来你媳妇纵有天大胆子,也不敢三番两次来闹腾的。”何老娘叹,“人情薄如纸,行了,我知你是好孩子,你爹也不是你媳妇那样的糊涂人。你们来了,就此罢了。都回去吧,把你家的丫环也带回去,她们是忠仆,为你媳妇出力不小。天也黑了,我就不留你们用饭了。”
何老娘扶着余嬷嬷的手屋里歇息去了,父子两个想拦也不能拦,只能与何恭说好话。何恭是个老好人,这回却是全程板着脸,陈家送的东西,何恭本是死都不肯收的,奈何陈姑丈本领非常,软磨硬泡苦肉计啥的都使上了,何恭方勉勉强强的收下了。
陈姑丈带着陈大郎回家,越想越来火,决心一定要给陈大奶奶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何恭送走陈家父子,回去看他娘。
他娘正在里间儿床上坐着泡脚呢,见儿子回来,问,“走了?”
“走了。”
何老娘看儿子手里拿着张单子,问,“这是节礼?”
何恭点头,道,“我本来不想收,姑丈死活要留下!还说不收他就跪下,我实在没法儿,就收了。”
何老娘冷笑,“老不要脸的!”
何恭问,“娘,要不要给姑丈家送回去?”
何老娘眼珠子一瞪儿子,道,“你傻啊!还什么还!这是我的那啥……”想了半日,何老娘方起以前何子衿说过的一个稀奇古怪的词儿,一拍大腿,道,“我的精神损失费!”
何老娘不理儿子欲言又止的神色,道,“念念!”
何恭照着礼单念了起来,陈家有心赔礼,这节礼自然丰厚的很。何老娘点点头,“先一样样抬我屋里来,明儿个再说!倘大郎再来,你瞧着应对,别忒近了就成。中秋节礼也不要去送了,重阳节礼也省下了。”
何老娘容易被东西收买,何恭却是个执正性子,道,“倘不是看在姑妈的面子!哼!”
何老娘缓缓的出口气,闭起眼睛道,“这也就是看着你姑妈的面子了,哪天我跟你姑妈一闭眼,老人们不在了,咱家与陈家也就生分了。既然我们还没死,远一些无妨,也不用绝交,叫你姑妈脸儿上难看。”何老娘叹口气,“还有,想想你姐夫、阿素,与宁家是交好的。你姑丈是有大把银子,可不如咱家好亲戚多,亲戚间,糊里糊涂的过吧。什么时候把大郎他媳妇好生处置了,再与他家来往不迟!”
何恭恨声道,“那可恶妇人!大表兄不休了她,再不算完的!”
“这急什么!我也不能叫那贱人好过!”何老娘是看在陈姑妈的面子上,对陈家格外宽和些,她本就不是什么好性子,陈大奶奶三番两次的来撩拨,何老娘这回定定是要算总账,再不能善罢干休的!
中秋节,陈大奶奶就是在娘家过的,倒不是她不想回婆家,实在是回不去。陈大妞的惊吓症也好了,陈志还来何家想替他娘说情,叫何恭一句话就噎回去了。何恭性子虽软,却是个大孝子,根本没叫陈志见着何老娘,何恭罕见的这般强硬,直接道,“阿志,你是有娘的人,我也是有娘的人,将心比心吧!不是我不给你脸面,是你娘办的事儿叫人给不了脸面!”
于是,阿志如何一尘不染的来,就如何一尘不染的回去了。
直待八月底,陈大奶奶亲来何家磕头赔礼后,陈家给她收拾出了禅院,专供她念经所用,无事再不准她出禅院儿。陈姑妈这最恨小老婆的人,这会儿也张罗着给长子寻一门贤惠的二房,至于陈大奶奶娘家,屁都未敢放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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