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宁太太设宴,沈氏感觉宁太太的眼神几次落在自己身上,遂抬头大大方方的朝宁太太一笑,宁太太微颌首,道,“州府的菜可还合口?”
沈氏笑,“我是初来州府,许多菜都还是头一遭见,多谢伯母款待。”如今她倒不似上午那般紧张了,想这宁家人亦是一个鼻子两个眼,无非是更富贵些。她家里虽穷,也不缺吃穿,来宁家又不是为沾他家多大的光。沈氏是个聪明人,且她身上虽已是最好穿戴,显然还不如宁太太身边的大丫环体面。可是,这有什么呢,她并不是宁家的奴婢。
沈氏坦然了,宁太太更不缺涵养,笑,“那就多住几日,我这里成日无事,就盼着亲戚们多来走动。”
沈氏笑,“今次能随姑妈过来瞧瞧表妹,能见到太太,已是难得的运道。太太这样客气,我心向往之,只是家里我们太太也有了年岁,再有孩子年纪还小,一老一小,着实记挂。”
宁太太便不再虚留。
宁家是富贵人家,女眷头上插戴着精致的首饰,身上穿着漂亮的绫罗,就是小陈氏这等守寡的,身上衣裙也只是颜色素,料子并不差。这样的珠光宝气,富贵景象,沈氏瞧着都有些眼晕。
好在宴会时间不长,陈姑妈自然是歇在女儿小陈氏的院里,沈氏与何恭住客院,陈三郎由宁三爷带去安置。
晚上小夫妻说起话来,难免感慨一回宁家富贵,沈氏问,“相公见着宁三爷了?”
“宁三哥好风仪。”何恭这话大出沈氏意料,宁六爷之事,可是这位宁三爷一手操办,就听何恭叹道,“表妹之事,也不能全怪宁三哥。”
沈氏眉毛挑起,何恭低语道,“不瞒你,这次宁三哥都与我们说了实情。当初确有冲喜之意,只是,此亲事并非宁家求来,是陈姑丈攀附宁家,悄悄写了表妹的八字,令宁家合了。确是大吉之象,宁家方允婚下聘。”
沈氏皱眉,“那为何在定亲时还要百般托辞?”
“宁家这样的门第,不好传出冲喜之事来,便寻了托辞。”何恭这样一说,沈氏倒是信了,钱财动人心,若是拿闺女能换来盐引,不知多少人家乐意。只要宁家稍透口风,说不得陈姑丈还是竞争上位。想到这里,沈氏又对陈姑丈添了一层不屑,沈氏道,“既然此事不好传出,怎么宁三爷又直言相告?”
何恭道,“宁三哥是不想咱们误会吧。”
沈氏低头琢磨,宁三爷的意思大约是提醒陈家,宁家可不是骗婚,宁家是正正当当的买婚,你陈家得了好处,也要知道买卖已清,再摆亲家的谱儿就过了。
这话,沈氏只放在心里,并未与丈夫说。天时已晚,夫妻两个说会儿话便歇了。
见过了小陈表妹,事情也说了,小陈表妹亲自写了封信给父亲,陈姑妈再留一日,便向宁太太告辞。宁太太苦留不住,命宁三爷好生将人送出去。
陈姑妈陈三郎母子瞧着宁三爷总有些个不自在,家里把闺女作价卖了,如今又来宁府摆亲家脸孔,陈姑妈陈三郎还都是有些脸皮的人,颇是心虚没底气。倒是何恭,他天生好性子,遇人遇事多往好里想,初见时已将宁三郎认定为坦荡之人,此时亲热的同宁三郎说着离别的话。宁三郎心下甚是好笑,暗道,世间竟有这样的呆人。
好在宁家子弟最不缺涵养,耐着性子听何恭啰里叭嗦一顿,宁三郎亲切又自然的应付何恭,“待有闲暇,我必去碧水县寻贤弟吃酒。”
何恭拱手告辞,“那我就在家等着宁三哥了。”
宁三郎一幅惜别模样将何恭送走。
沈氏于车内忍俊不禁,想这大户人家也可笑,倒要时时装出这般温文尔雅礼数来,真是憋也要憋死了,倒不若他们小户人家人情世故简单,喜怒随心。
陈姑妈见沈氏微笑,拍拍沈氏的手,“想子衿了吧?”以为沈氏挂念家中幼女,方因归家欢喜。
沈氏道,“说不想是假的,不过家里有母亲照看她,也不是很担心。”
陈姑妈叹,“做娘的,都是一样。”想到女儿,难免心下酸涩。
沈氏道,“姑妈放心,会慢慢好起来的。”
沈氏的话里自有一种笃定,听的陈姑妈一怔,继而微微点头,道,“是,会好起来的。”又满面愧色道,“以往我对侄媳妇多有误解之处,侄媳妇毫无芥蒂跟我跑这一趟,倒叫我心里愧的慌。”女儿福薄,遇到这样狼心狗肺的父亲。相较之下,她先前从未给过沈氏好脸子,不论沈氏是看在何恭的面子上还是怎地,肯随她一路来州府帮衬,且尽心尽力,多么难得。
陈姑妈肯知她情,这一趟就算没白跑。沈氏安慰道,“姑妈何必说这样外道的话,一家人过日子,难免磕磕碰碰,说到底,还是一家子。”
陈姑妈低喃,“是啊,还是一家子。”
回程无需细表,沈氏面上不显,却是归心似箭。以往在家嫌闺女成日叽叽喳喳,这离开不过四五日,便已是牵肠挂肚,不知闺女在家可好,有没有受委屈?
沈氏慈母心肠,想的便多,其实何子衿的性子,她不给别人委屈受已是极好。何老娘成日念叨何子衿,“你别总在族长家吃饭,家里又不是没你的饭吃,天天在人家吃,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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