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业办公室很快挤满了人。楼上刘教授捧着碎成三瓣的明朝笔洗,楼下美容院老板娘举着泡烂的美容仪。老张头坐在调解室塑料椅上,脚边堆着处理价五十块的紫砂壶和三十块的老收音机。
\"爸疯了!\"张美玲踩着碎瓷片冲进来,\"这些可都是...\"她突然闭嘴——父亲正把房产证复印件塞进碎纸机,碎屑雪花般落在调解员肩头。
王桂芳蹲在走廊擦眼泪。她记得这些\"破烂\"的来历:紫砂壶是结婚时同事凑份子买的,收音机陪他们听过七十年代《东方红》。昨夜老伴伏在缝纫机上写遗嘱,台灯光晕里白发像落了层霜。
五
第七天傍晚,儿女终于觉察异常。他们冲进父母家时,老张头正在厨房炖红烧肉。砂锅里咕嘟冒泡,糖色炒得晶亮。王桂芳系着碎花围裙在揉面团,面粉沾在睫毛上像落雪。
\"这是...\"张美玲盯着八仙桌上整齐摆放的牛皮纸袋。每个袋子上都贴着便利贴:军军的金店进货单,玲玲的奢侈品保养卡,孙子的游戏点券充值记录。最底下压着泛黄的《遗体捐赠协议书》。
老张头擦着手从厨房出来:\"上个月申请的捐赠,今天批下来了。\"他扯掉围裙露出崭新的藏青色中山装,\"桂芳,该换衣服了。\"
王桂芳在卧室磨蹭了半小时。柜底压着那套枣红缎面唐装,还是女儿结婚时定做的。她对着裂了缝的穿衣镜涂口红,手抖得画到嘴角外。客厅传来新闻联播片头曲,往常这个点该看《黄金剧场》了。
六
张建军发现父母并排躺在婚床上时,电视剧正放到婆媳吵架的高潮。老式婚床还是八十年代打的,床头龙凤雕花掉了漆。父亲枕着印有\"先进工作者\"的奖状枕巾,母亲戴着他们金婚时补拍的珍珠项链。
\"装神弄鬼...\"张美玲伸手推母亲,指尖触到冰凉皮肤时尖叫着后退。弟弟冲上去摸父亲颈动脉,金链子扫过老人僵硬的鼻尖。120来得很快,但白大褂们摇头的样子和七天前如出一辙。
殡仪馆的人搬遗体时,张建军发现父母十指相扣怎么也分不开。入殓师建议用热毛巾敷,却在掰开瞬间看到两人掌心都用红笔写着字。父亲掌心是\"不悔\",母亲掌心是\"同归\",字迹被汗渍晕开,像两朵并蒂莲。
七
葬礼那天来了个特殊客人。陈师傅拎着工具箱站在灵堂外,工作服沾着下水道污渍。他掏出个青花碗放在供桌上,碗底粘着水泥:\"张叔前些天给我的,说修修补补还能用几十年。\"
张美玲盯着碗沿的豁口,突然想起小时候打碎碗被父亲训斥。那时母亲总把剩饭刮进这个碗,说留着喂楼下的流浪猫。供桌的白菊垂下头,水滴在\"专业疏通\"的传单上,晕开了电话号码。
公证处来电那天,姐弟俩正在为遗产吵架。工作人员说老人做过婚前财产公证,那套六十平的老房子归属社区养老院。存折最后一笔支出记录是殡葬费,数额刚好够最简套餐。
初春的城郊公墓,野草从双穴墓碑缝里钻出来。路过的大妈们议论纷纷,说清明看到碑前摆着碗红烧肉,糖色晶亮,旁边两个青花酒杯倒映着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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