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向阳伫立在村委会那间电话亭里,灯光在头顶发出细微的电流声。
他的手指在拨号盘上反复摩挲,窗外的蝉鸣如尖锐的哨声,此起彼伏,仿佛也在为他即将拨通的电话而躁动。
宋向阳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转动了那个黑色的转盘,发出清脆又带着几分沉重的咔嗒声。
“长途台,哪里?”接线员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慵懒与倦怠,像裹在棉絮里。
“转A市日报社,晚秀同志。”宋向阳的喉结上下滚动,工装裤口袋里的琉璃瓦样品硬邦邦地硌着大腿。
“稍等。”线路里传来咔嗒咔嗒的转接声,伴随着细微的电流杂音,宋向阳的心跳也有些急促。
他在思考着如何向晚秀开口。
“喂?”晚秀的声音带着油墨的清新,从听筒中传来,那股熟悉的气息瞬间弥漫在这狭小的空间里。
“是我,宋向阳。”宋向阳攥紧听筒,指关节泛白。
电话那头突然陷入沉默,时间仿佛凝固。
宋向阳甚至能听见自己手表秒针跳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撞击着他的耳膜。
足足十秒后,晚秀轻笑一声,打破了这短暂的寂静:“宋老板终于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宋向阳挠了挠头,这才发现掌心早已被汗水湿透,连拨号盘都变得黏腻:“最近实在太忙了,村里……”
“我知道。”晚秀打断他,语气中带着记者特有的敏锐与自信,“新书记的沿河项目对吧?”
宋向阳微微一愣,这才想起晚秀的身份,作为日报记者,消息自然灵通:“你也听说了?”
“何止听说。”晚秀的声音突然压低,仿佛生怕被旁人听见,“我刚从省委大院回来,这个项目拿了三十万专项扶持,新书记要在年底前建成示范街。”
宋向阳倒吸一口凉气,三十万对小小的清水村而言,无疑是一笔巨款:“三十万?”
“嘘——”晚秀突然警觉起来,“你从哪听来的?”
宋向阳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慌忙圆谎:“村里有人在工地干活,听说建材都是现款现货。”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向阳,你知道新书记为什么急于求成吗?”
“政绩?”宋向阳试探着问。
“错。”晚秀突然轻笑,声音带着一丝调侃,“他是省里某位领导的秘书出身,之前在多个乡镇历练过,这次下去就是要镀金的。而且省里的那位领导也快到二线的年纪了,若是没有突出政绩……还有,示范街必须在领导视察前完工,否则……”
宋向阳的手紧紧攥住话筒,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晚秀,我想……”
“你想让琉璃瓦进示范街。”晚秀再次打断他,仿佛隔着电话线都能看穿了他的心思,“明天下午三点,县委招待所302房,我会回去县里取点东西,到时候给你看规划图。”
宋向阳刚要追问,电话却突然挂断,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
他盯着嗡嗡作响的听筒,后背的衬衫早已被汗水湿透,紧紧贴在背上,一股凉意从脊梁升起。
招待所的会面第二天下午,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县委招待所那略显陈旧的建筑上。
宋向阳特意换了件浆洗得干干净净的蓝布衫,兜里揣着连夜赶制的琉璃瓦样品。
踏入招待所的走廊,刺鼻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刺得他鼻腔发痛。
302房的门虚掩着,宋向阳抬手,手指悬在半空,犹豫片刻后,轻轻叩了两下。
“进来。”晚秀的声音带着笑意从屋内传来。
宋向阳推开门,屋内光线柔和,晚秀正伏在茶几上整理图纸。
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工装裤,裤脚随意卷到脚踝,露出线条优美的小腿。
上身是件男式白色立领的确良衬衫,第二颗纽扣没扣,露出锁骨处的一颗朱砂痣,衬衫勾勒出她优美的肩线。
听见脚步声,晚秀抬起头,露出整齐的贝齿:“哟,宋老板还带礼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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