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水村那略显陈旧却充满生机的礼堂内，宋向阳正全神贯注地给平菇装筐。
竹篾编织的箩筐中，灰白色的菌盖恰似繁星初绽，每一朵都顶着晶莹的晨露，仿佛无数双好奇而澄澈的眼睛。
他脚下，解放鞋深陷在潮湿松软的稻草里，裤脚处还沾着昨夜给菌棒打孔时蹭上的褐色菌渣，那是辛勤劳作留下的独特印记，无声诉说着奋斗的故事。
“向阳，又见面了。恭喜你成了万元户，还带领村里发展得这么好。”晚秀那清脆悦耳的声音，宛如鸽哨划破寂静，轻盈地穿过礼堂高大的椽木，悠悠飘来。
宋向阳闻声抬头，只见一位身着浅蓝的确良衬衫的姑娘，身姿轻盈地拨开人群，款步走来。
她身后，跟着一位穿着褪色中山装的中年人，此人领口别着一支钢笔，笔帽上“为人民服务”几个字虽已被岁月磨得微微发亮，却依旧散发着质朴而庄重的气息。
乡里的顾书记和林业局的唐副局长也在人群之中，能让他们二人一路作陪，这位想必就是刘开盛口中的张书记，晚秀的父亲——县官员了。
顾书记看向宋向阳的眼神里，满是欣赏与赞许，仿佛在看着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而唐副局长则神色略显局促，眼神游移不定，不敢与宋向阳对视。
他心里清楚，当初林业局和宋向阳瓦厂终止订单一事，全因自家那不争气的儿子。
得知宋向阳和林香确立恋爱关系后，儿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软磨硬泡，非要他立刻终止合同。
自己一时心软，架不住儿子苦求，最终无奈照做，可又实在理亏，至今都没能给宋向阳一个合理的解释。
如今，宋向阳声名鹊起，受到市里、县里诸多嘉奖，连县委张书记都专门带队前来慰问、视察，他心里直发慌，生怕宋向阳旧事重提。
一旦如此，自己那近在咫尺、眼看就要到手的“局长”宝座，恐怕就要化为泡影。
宋向阳察觉到众人到来，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慌乱地在围裙上擦拭双手。
晚秀见状，原本伸出的手悬在半空，微微一顿，旋即面带笑意，自然地缩了回去，轻声问道：“听说你又把分红投回了药山？”
“没错，准备引进白术和金银花，套种既能固土，还能提高土地利用率，增加收益。”
宋向阳一边回答，一边不经意间掀起了身旁的帆布帘，露出靠墙码放整齐的《中药材套种技术》。
这本书书页泛黄，其间还夹着几朵干枯的槐花，那是岁月沉淀的痕迹，也是他钻研草药种植的见证。
张书记目光敏锐，几步上前，凑近翻看起那本书。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书页上“固土保墒”的批注，若有所思，片刻后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由衷赞叹道：“这可比县里发的一些红头文件实在多了，都是实打实的经验与规划啊。”
刘开盛满脸堆笑，弓着腰在前面引路，他脚上解放鞋的补丁与礼堂的青砖摩擦，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张书记，要不咱先去村委歇歇脚，喝口茶？”
他边说边拍了拍怀里揣着的铁皮暖壶，壶里的水突突冒着热气，那是他特意让母亲煮的红枣茶，满含着敬意与热忱。
张书记微笑着摆了摆手，目光被墙角的菌棒吸引。
他几步上前，蹲下身子，伸出指甲轻轻刮下一些木屑，放在鼻尖仔细闻了闻，转头看向唐副局长，问道：“老唐，你看这菌棒用的是松树屑吧？”
唐副局长听到张书记发问，赶忙几步上前，蹲下身子查看一番，神色恭敬地答道：“没错，是松树屑。去年林场砍伐作业，砍了不少松树，清理出大量枝桠，只是不清楚是不是这批。”
说着，他下意识地望向宋向阳。
“是林场的松树屑，这松树屑质地疏松、透气性好，用来培育菌棒，可比杉木屑强多了。”宋向阳接过话茬，认真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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