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李副市长终于变成了李副书记,可那屁股后面不是还坠着几个部长和一长串的副市长?谁的屁股挪一下,都比另拽一个上来方便些。况且还有方才电视里微笑如斯的高文德们或者省里那些高干的大秘们。一个馒头十几个人抢,再吃就如同嚼蜡。
孙立似乎对温言奇如此寡淡如水的态度很不满,可也无可奈何,丢了句:“我说皇上不急太监急吧,倒把我自己给骂了!”,嘟嘟囔囔的挂了电话。
看着已经黑屏的手机,温言奇微微一笑,脑袋枕在双手后,舒服的靠在了沙发上。脑子里却回想起大年初一,陈志忠那几句含混不清的话:再干几年,越长越好……白雪皑皑的长云山下,炮声震耳,几个人站在车前,冷的缩了脖子,嘴里的哈气模糊了通红的脸,整个上林村都笼罩在朦胧的炊烟里……如梦如幻。
也许陈志忠说的不是一句玩笑话?也许他们真的希望自己留下来。
孙立说过,民意这个东西一直都在,只不过有些人能看见,有些人看不见而已。
那,陈志忠的这句话算是民意么?该是算的!凭心而论,到云州以来,纵有许多遗憾,但还是做了些事的。往常总是从别人口中听说,有人议论自己如何,又与前几任怎么不同,就觉得真真假假。毕竟如今的世道,这些话每天都有,你很难分辨出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可这次,陈志忠,一个农民,亲口说希望自己留下来,难道还不能说是真的?
其实,已经有很多人察觉到自己该走了,毕竟时间太久。连温言奇自己都记不清,在云州究竟待了八年还是九年?
那个,留在云州的念头又一次出现在脑海里。熟悉就会自在,就像这个不知该称呼为家还是宿舍的地方,每一间屋子,每一个角落,都再熟悉不过,就算是把鞋随意蹬了出去,闭着眼也能准确无误的找到它在电视柜底下,还是在沙发底下。
温言奇想,如果以后真的留在了云州,就像韩云辉说的,在上林村踅摸一个小院子,果果明年考了大学,就让方玲燕提前办了退休,两人没事了爬爬山,再侍弄几亩地的蔬菜土豆,栽几棵果树,或者杏树。最好再养一条狗,农村那种土狗就行,不常叫,忠厚本分,自己出门能悄无声息的跟着就行。春天果树杏树开了花,粉嫩粉嫩的,傍晚长云山的下山风吹来,花落满地。夏天,蔬菜熟透了,随意伸手就能摘一一根黄瓜,脆脆的咬了。秋天,太阳懒洋洋的晒着,热了可以躲在树荫下,冷了,随便加件单衣。一入冬,方玲燕就会撵着自己加秋裤,保暖裤。艳阳高照的时候,深一脚、浅一脚的踩了雪,在长云山顶上喊一嗓子,响彻云霄!
什么二线的人大主任,政协主席通通不作了,什么职位都不要了。夕阳西下,炊烟升起,如此终老不也挺好么?
就这样想着,脸上露出了笑意,再想起陈志忠那几句听不清楚的话,竟掩饰不住,有些动容……
敲门声不合时宜的传进了耳朵,温言奇懒得动。管他是谁,不打电话怎知道自己在……
可这人很执着,以为他走了,过个几分钟又敲了起来。温言奇一阵懊恼,一只脚在茶几底来了一个扫堂腿,勾出来两只拖鞋,趿拉着,开了门。
楼道灯光昏暗不清,但来人的脸还是再熟悉不过,居然是张斌!
“温书记!”,张斌提溜着两个茶叶盒子。
“张总!怎么会是你?进来,进来……”,温言奇的手抹黑一按,才算开了灯。
“以为你不在家,差点就走了……用不用换鞋?”,张斌四下打量着屋子说。
“不用不用……看电视看的睡着了,你敲门声也太小了……”,温言奇拿了杯子,丢了一撮茶叶,倒了水递给张斌。
眼前的这个人,一年多未见,头发居然已经花白,脸也格外消瘦,脸上挂着笑意,但仍掩饰不住眼神的颓废。
“张总这一年多到哪去了,也不见联系?”温言奇问。
张斌搓了搓手,显得有些不好回答,“公司出了些问题,一年多就跑这个了,长林都没怎么来过。去年超载又出了那么大的事故,给县里搞了这么多麻烦,就更不好意思来了……”
“嗨!”,温言奇摆了摆手说:“都过去了,不提了。再说县里公司负责人也不是你,同你没关系。”
“感谢温书记理解,感谢,感谢……”张斌赶紧双手合十笑了笑。
张斌说:“韩书记同我讲了并购的事……我今天来,一是感谢温书记百忙之中还能记挂着金辉,帮我促成这件事,二是有些事想征求征求温书记的意见……”
“你说……”,温言奇作了个请的手势,心里却纳闷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全省都有名的金辉公司张斌,客气成这个样子?真是王力和谭原说的那个原因?这新参股的公司又是什么来头,居然让他如此忌惮?
张斌说:“公司确实遇到了些麻烦,再按原先说定的方案投资,怕是没有这个实力了。韩书记说的那个企业的条件,我基本都同意,只是付款的期限能不能再短些?”
“哦……”,温言奇点了点头说:“这个我还没有详细问,韩云辉说是几年?怎么个付法?”
张斌说:“分三年付清,第一年付30%,第二年40%,剩余的第三年付完。周期确实长了些……而且,温书记你也知道,企业之间的这种资金往来,一旦法人过户,许多事就说不定了,各种变数都有……”
温言奇笑了笑说:“这个倒是实际情况,不要说你们企业之间,就是私人之间过户,也有很多扯不清的事。不过,我想既然是大企业,基本信用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那是,那是”,张斌忙点了点头,又说:“但我还是希望能尽可能的短一些,不瞒你说,总公司这里资金缺口也很大,也是急需这笔并购资金周转……”
“嗯……那你希望是怎样一个付款方式?”温言奇问。
张斌想了想说:“能不能让韩书记再协调协调,我的想法是至多两年,第一年增加到40%,剩余的第二年付清。”
温言奇点了点头,并不说话。张斌的条件和原条件虽说只差了一年,但并购资金不是个小数目,第一年的40%还好说些,最后一年一把付清,不知能不能谈妥……
张斌又道:“今年的资源价格好,我算过了,其实他们收购回去,担子并不大,而且对于这个企业来说,资金也不是问题……”
温言奇便说:“现在园区不归县里管,不知道市里是个什么政策,若是还和县里一样,就不会允许他们再接着卖资源的……”
张斌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连连点头道:“是是,我们当时,哎呀……没做好,没做好……”
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也再没有纠缠的必要,更何况按谭原的说法,温言奇心里已经对张斌的印象有了180°的转变,无论怎么说,商人不害人,尤其张斌这样的商人,关键时刻不添油加醋已属不易。
便摆了摆手,说:“这样吧,我给韩云辉再说说,你也知道,虽说是县里招来的商,但现在却归市里直管,我或者韩云辉他们能起多大作用,不好说。但我们尽力,你们也可以接触接触,有些话其实你们企业之间更好谈……”
张斌忙说:“有温书记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别的我也不说了,感谢这几年对我个人和金辉公司的照顾,时间不早了,我先走……”
“这就走吗?”
张斌道:“我这就回明都,公司里还有一摊子事,温书记来明都一定给我打电话!”
说着双手又合了十字,一步三笑的退出了门外。
“温书记留步……”。
“好好”,温言奇挥了挥手,张斌的身影便消失在昏暗的灯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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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张斌……今天若只是为这一句话而来,似乎很没有必要?温言奇心里嘀咕着,又想,或许他这是为几次给自己造成的麻烦,专程致歉?
温言奇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今天的张斌看起来总给人一种仓皇、落魄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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