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皆是溅射洒落的妖血,此间汹汹的劫争已然接近尾声,明亮的天光照了下来,直将云界之下照彻得清亮明净。
虽是妖血漫天,战躯陨落,楼船断折,刀剑破碎,但竟然给人如同梦幻一般的感觉,不类劫争杀伐,反倒似有一丝空灵圣洁之意。
郑景星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的说出了胜利的壮语,“诸君,今日我等一举破镇西极妖廷,何其壮哉!
与各位并肩而战,是我郑景星的荣幸!”
轰!
战韵鼓再次敲响,震耳欲聋,激荡人心,仿佛轰雷炸于云间,令得天地开眼,好似凡人化为鲲鹏,终是振翅长空。
昂!
麒麟妙相啸吟于天地之中,无有幽怨呜咽,无有婉转低回,而是一浪高过一浪,令人仿佛置身于滚滚而前的人道洪流。
“不过劫争还未结束……”
汹汹雷霆化为真龙之相,轻轻托住了郑景星的身形,落入所有人的眼中,唯有一种空前绝后的惊艳之感,众人屏息静气,静待着人皇的所言。
金玉麒麟的心中,却是感到一丝淡淡的释然,仿佛心中所喜之景,终是以血和刃,不惭用谎与诚,一点一点绘就成真。
不枉修行一场,不枉踏了劫深。
难得的,恍恍惚惚,第二元神浅浅地失笑了一声,旋即扬声天地,“战潮所有——掉转方向,东界妖廷,杀妖!”
“东界,杀妖!”
“东界,杀妖!”
洪亮而铮铮的回应当即响了起来,漫天彻地,激荡不休,自有一股人道豪壮之意,仿佛即将明净乾坤的狂风暴雨,憾魂摄魄。
庞大的战潮之海再度激荡沸腾,化为无尽的洪流,向着东界的方向杀奔而去。
就如九天之水倾来,滚滚而前,席卷天地,亦如地火爆发而出的熔岩,要熔毁数万年来禁锢人道的枷锁……血雨腥风凝成的渊劫,终归是锁不住人心,也必将被踏碎。
……
麒麟历元年,五月。
中原,雍都,麒麟楼。
“叫你们管事的过来……”郑屠解恨恨出声,不过脸上却是微微发红。
侍者不卑不亢地点点头,正要转身离开,却发现麒麟楼管事刘白载已是站在了大门处。
“真人有礼了,麒麟楼有麒麟楼的规矩,也从未曾针对谁,若是有难处,也有解决的办法不是……”刘管事拱了拱手,没有道出对方的姓氏,算是给了一分体面,免得彼此都尴尬。
虽然眼下天地中的金丹真人已然多出了不少,但刘白载都尽数熟记于心,否则一旦招呼不周,应对失措,怕是要损了麒麟楼的气度,更何况麒麟楼本就归属郑家,他又岂会不认识郑家的金丹。
奈何,规矩就是规矩,刑天之主来此,金玉麒麟赏光,也是要付钱的。
刘白载轻轻叹了一口气,只能说,这位郑家金丹实在运气不好,一共三十桌席面的账,随身没带灵石不说,就连郑记的灵印牌也被锁了,根本不能结算。
以他麒麟楼管事的身份,自然有权限将单子免了,不过,自顶楼传下,落入他耳畔的一声“嗯?!”,当即令他只能按规矩办事。
毕竟,就算金丹天人再有体面,总不能大得过元神仙尊!
既然是郑家元神的意思,这事情就不能善了,更何况金玉麒麟也在楼上,并未示下反对的意思,他也不好擅作主张。
郑屠解左右扫了两眼,眼见所有侍从都极为知机,已是退得远远的,心头当即落下一块大石。
旋即郑家金丹压低了声音,语气诚恳,“刘管事,我今日倒是真忘带灵石了,而这灵印牌不知为何,也被锁了,我且将这法宝押在这里,别说三十桌席面,就是抵一百桌也够了。
更何况,我转头就会来赎回。”
这位麒麟楼管事,也是一位传奇,一则麒麟楼发展至此,此人居功至伟,名声在元神仙尊那里,都是入了眼的,据说当年金玉麒麟和疯魔尸鬼能解开因果,也有其一分功劳,所以便是金丹天人见了刘白载,向来都是客客气气,郑屠解本就是郑家的金丹,更是清楚此人的不俗。
况且本就是丢人之事,对方也留了一分体面,他自然不想惹出更大的因果。
“这个……怕是不合规矩,若是我作主收下法宝,麒麟楼的名声可就算是毁了,谁能承担得起?”刘白载无奈地笑了笑,既然是郑家元神想和自家金丹开开玩笑,他怎么可能拦得住。
只能说赶早的,不如赶巧的,元神在楼上饮宴,碰上自家金丹在
不罚你罚谁?
“那我直接取灵石就来,最多一刻钟。”郑屠解一时词穷,只觉的自家倒霉透顶。
“真人还是莫要为难我了!这麒麟楼是天下修士炼心所在,便是各家的道子,便是以前的妖王,哪怕手头稍不宽裕,依然敢到我麒麟楼消费,为何?这就不是钱的事,一切都有规矩!”
不知不觉,刘白载的嘴角弯起若有若无的弧度,“灵石不凑手的,也是大有人在,不过从未有人转头就走,言说回头付账。
因为一旦出了楼,因果便结,心碍即成,便是真人回头来付,我麒麟楼也绝不敢收!
否则将来真人证道元神,因此功亏一篑,我麒麟楼怕是担罪不起。”
郑屠解倏地一怔,看向刘白载的眼神极为复杂,更是无言以对,总不能回上一句——你实在高看我了。
“那该如何是好?”郑屠解不禁有些疑惑。
“按规矩,若是修士手头稍紧,便可由我麒麟楼安排上台演法,自有满堂修士捧场来赏,既是风光,亦是消了与我麒麟楼的因果。”刘白载的眸子中腾起一抹复杂的光芒,似感觉好笑,却又要正色出言。
郑屠解只觉凛凛冰河从九天砸落,猛然轰到头顶,令得耳中嗡嗡作响,又仿佛寒泉从脚底涌起,冷了个彻骨心寒。
堂堂金丹天人,何至于此?!
“规矩就是规矩,对了,演法之时,全场修士都可下场挑战,真人若是遇上蕴气和凝真,还请点到为止,莫要伤了自己的体面。”
恍恍惚惚,麒麟楼管事的声音,仿佛从九幽地底传来,令郑屠解不禁打了个冷战,仿佛一只小兽落入了陷阱之中。
“那你安排吧,那我幻成其他样貌总没问题吧……”郑屠解的语气中泛起一丝苦涩,只觉得生无可恋,也许,麒麟楼真的与自己犯冲。
麒麟楼管事微微颔首,深深看了一眼郑家金丹,旋即飘然而去。
良久,麒麟楼的顶楼,金玉麒麟与一众元神的宴席间,传出昂阴仙尊的声音,“各位,且让我家这个不成器的,来演法以娱此宴……”
……
麒麟历十年。
张风升默默叹了一口气,所约的时间终于到了。
翼行落,不,张风升离开妖廷后,再也没有任何人与他联系过,无论是化真妖廷的内应,又或是妖廷本身的暗线。
不过,他丝毫没有担心,在他离开时,他的叔父——妖师迦云真,曾细细叮咛于他,无论发生任何事,都绝不允许妄动,哪怕听到妖廷覆灭。
毕竟,化人之术本就是化真妖廷留下的最后退路。
“将妖廷的精英暗中化为人族,是万不得已的最后手段,除了你,还有其它妖廷英才化身潜伏,这是我妖廷暗中蚕食人族的绝密布置。”
当时,迦云真极为严肃,正色出声,“所以,哪怕你听到我死在刑天之主的手上,也切勿惊慌,那不过是以假死脱身,否则如何能瞒天过海!
暗讯我已藏好,十年之后你去开启,若是妖廷已败,你就按照其中的指示,将我藏好的人躯挖掘出来,并将我唤醒。”
潜入人族这些年,张风升很谨慎地加入了一家地宗——食色造化宗,也并没有暴露出太强的修行天赋,如今修为刚刚蕴气七层。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眼神中流露出一抹钦佩,化人之术果然神奇,这是以巫道底蕴逆转了北疆妖廷的化妖至妙,方才得到的玄奇手段。
也不知叔父谋划此策,究竟暗伏了多少妖廷英才,不过想来,芷落当是也在其中……
不过,一切都要等寻到叔父的人躯,方才能激活后边的诸多布置。
朱砂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