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境况很糟糕。
与张良订了亲,虽非她之所愿,但现下的情况,她没有办法将对于张良的感情处理清楚,当下就不应该再招惹苏洛河。
已经有一个人难过,就不应该再将一个人拖下水来,让另一个人也跟着难过。
林微微考虑得很简单。
她不确定苏洛河对于她的情意究竟到了哪里,可是她很清楚自己。
一个张良,她已经不知如何将这浓烈的情愫梳理好,若是再多一个她原本就心之所向的苏洛河,她或许会理智断弦,不管不顾的逃离。
那夜张良浮于眼中的哀愁再一次出现在了林微微的脑海里,林微微垂着头,怔怔朝孟柯垂在身侧的手看去,突然没来由的问了句:“孟柯,你的手怎么伤的?”
她鲜少注意到某些细节,如果不是她对于孟柯冷冷的逼视无所适从,她绝不会看向那里。
孟柯的手,只在侧旁有些划伤,却不同于割裂,更像是当日林微微与苏洛河从断崖坠落时,被带刺的藤蔓撕破的痕迹。
孟柯敛目,不急不缓的抬起手:“这个?或许是在哪个荒山拂草时伤了的,我没有注意。”说着,他话题一转,“既然你不问,那我就主动说了吧。”
孟柯说:“……这个世界上的某些人,永远都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他们来了京都已有日,却因为听着林微微婚事已定的消息,苏洛河整日气呼呼的,却一旦走到林宅大门百米处外,都会蔫了精神,失了神气。
路见不平仗义而出的苏洛河,别扭表述着心思的苏洛河,被几句言语就可以激怒到跳脚的苏洛河,将她好不容易挣来的银子狠狠仍出去,问她情意如何偿还的苏洛河。
那么多个棱面的苏洛河在记忆中折叠起来,却最终化成了他默默站在林府的模样。
林微微从未见过苏洛河的落寞,却奇怪的透过孟柯的言语看见了沉默落寂的与印象迥然不同的苏洛河。
孟柯的话不多,似乎很想尽快结束与林微微的谈话,匆匆说了些便拂袖而出,翻墙离开了。
林微微绞着衣角,吐了口气,再回头时便看见张良站到了门前。
他手中抱着只小鸟,折了翅膀却还是努力扑扇着想要逃离张良捧着的双手,凄厉地喳喳直叫。
张良说,路过前院时这只或许想要学着飞翔的小鸟直直栽到了地上,所以才折了翅膀。
“会不会包扎?”张良问。
林微微犹犹豫豫的点点头,开始找起鲜少用到的药箱,一肚子的匪夷,想着张良明明应该比她更善于处理伤口,又想着他大约是想借着这只鸟儿来与她多说些话吧。
小心翼翼的包好,那只小鸟几乎不能动弹,只能讪讪的看着林微微坐在桌上。
它在林微微手里的时候十分安静,却见张良要碰上来时,便开始竭斯底里般的喳喳大叫。
这小东西的惶恐,令张良无措无奈只得苦笑。他对林微微说:“这么小的鸟,若是不把它放回巢中也不知如何才能养得活。”
林微微拍拍胸膛道:“当然得将它放回去,它不怕我,换我来。”
林微微单手爬树,爬得缓慢迟钝,张良在爬越卖力,终于爬上了老榕树将近顶端的位置,将那小鸟放回巢中。
等她要往下退的时候,便开始犯了难。
旧日那时也是这样,上来容易下去难。
林微微蹑手蹑脚往下退的时候,心里头开始嘀咕起一件事情,这白日昭昭的,她又不是像从前那般贼溜溜的,爬树明明没有很熟练干什么自己要逞强爬上来。
其实,她该抓一个爬树顺溜的小仆将这鸟儿送上来。
林微微往下退得费力,却咬着牙没有求助树下侯着的张良。
她的过往总是麻烦着他,如果可以,今后她不想再让他这么麻烦。
林微微想着,脚踝像被什么打到,突地一痛,双手一滑,她明明一直退得很稳当,却陡然毫无预兆的莫名其妙从树上跌了下来。
林微微惊呼着,以为自己会摔得死死的,却没想到被张良接住,而两人又因为那坠落的冲击力栽到了地上。
咔嚓一声轻响,林微微惊得面色煞白,慌忙爬起来,却见张良满头大汗面色铁青,艰难爬起来扶住左手。
新伤旧患。
从前是因林微微的任性,今日又还是因为她林微微。
匆匆赶来的医师说,张良的左手多半要废了。
张良却只摸摸林微微的头,安慰她说:“别哭。”
叹了声,张良复又说道:“哭坏了,日后谁照顾我。”
千万情义,终不敌满心愧疚。
张良从来都是最了解林微微的人,从来是,一直是。
一只手,换得一个人心甘情愿的一辈子,于张良而言,这个交换很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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