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春日鸟啼啾啾,窗外两只雀儿打架,扇动翅膀发出扑棱棱的响动。
姑娘翻了个身,转向床榻外头,眼睛缓缓睁开。
湖水绿轻纱床帐撩开半边,可以清楚看到晨光透过窗牖缝隙溜进屋内,照在窗边一盆春棠之上。
苏檀惬意地伸了伸胳膊,缓缓坐起身。
这一觉睡得真好,此刻感觉神清气爽,精神抖擞。
听到她起身的动静,一位粉衣婢女端着铜盆走进内室,笑道:“小姐,您醒了。”
“嗯,今儿天气真好。”
苏檀浅笑着,趿鞋下榻,走到铜盆架前漱口净面。
“灵韵,遥遥可曾过来?”
粉衣婢女名唤灵韵,将手中巾帕递给她,转身去榻前收拾衾褥,答道:“小小姐来了,正在大门外玩呢。”
苏檀口中含着牙粉和水,咕噜咕噜两下,转过头看她,含糊不清问:“她怎的在大门外玩?”
灵韵叠好被褥,忽的想起正事,“遥遥在大门外和对门的沈大人玩。”
“晨起,沈大人便来叩门拜访,听到您还没起身便说不打搅,他在门外候着就是。”
“林叔哪敢让他在外头候着,大江管事也连番请他进来,但是他说客随主便,待小姐睡醒了应允他再进来。”
苏檀漱口的动作一顿,对着宽口唾壶吐掉水,沾湿温水帕子净面,疑声问:“他候了多久?”
灵韵掰着手指想了想,“快有两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沈修妄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苏檀不置可否,慢慢擦完脸,走去屏风后头换衣裳。
片刻后才淡声道:“请他进来吧。”
……
花厅内,两人相对而坐。
苏檀垂眸看向面前的食盒,里头摆着一盘鲜嫩碧绿的清炒枸杞芽。
她抬眸看向沈修妄,“大人何意?”
沈修妄与她对视,薄唇翕张:“赔罪。”
“我曾以为感同身受便是易地而处,其实不过是我纸上谈兵空想罢了。”
“今晨,我循着你旧时的例子,从徒步赶路去田地中采摘枸杞芽,再到返回浸泡烹制。”
“前后耗费两个时辰才明白,从前我眼里的一桩简单小事,是何等磋磨人心,而你却重复做了那么多遍。”
苏檀眨了眨眼睛,没说话,垂在膝头的手缓缓收紧。
沈修妄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你替我寻到佛球,我本该遵从承诺当即还你自由身,贻误时机后却又一意孤行将你带入府中。”
“带入府中后不能时时护着你,让你为奴为婢,冷眼看着你经受祖母和母亲的磋磨……”
桩桩件件,皆是他恣意随心而为,未曾替她考虑。
他抬眸看向她,语气恳切:“苏檀,对不起。”
“自今日起,每日一碟春菜,算我开始赔罪的第一则。”
苏檀动了动唇,容色清冷:“大人不必如此,过往之事我早已忘了。”
沈修妄温声道:“我没忘,每日我都会送来,你若喜欢就吃两口,不喜欢就放着。”
毕竟素日他也是这般任性。
说完,他又端起手边的陶盆推到她面前,“快快还给你,昨日我不该以它为‘要挟’诱你去我宅中。”
苏檀垂眸看向盆中小龟,心头微动,果真长大了许多。
说完这些,沈修妄便适时起身了。
“午后用过饭我们便去巡查青州地貌,届时我派人来唤你。”
苏檀随后站起身,面色无波,秉公对他行一礼:“民女知晓,大人慢走。”
沈修妄回眸深深看她一眼,这才恋恋不舍抬步离去。
今日仅先行第一步,一句对不起概括不了全部。
那些日积月累堆积的裂痕,得从头开始悉数填补才是。
花厅内重又恢复寂静无声。
苏檀坐回原位,指尖默默攥紧,只垂眸盯着那盘枸杞芽微微出神。
终究没伸出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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