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我刻在桌上的座右铭,还被老师罚了一通。”
乔煜恍然大悟,蓦然记起。
他忘了,他当真忘了从前的苏檀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姑娘。
沉浮八载,他变了。
他以为她也会或多或少被这个世道同化,也许会仰慕公侯王权,也许会为出色的上位者动心。
其实,她还是苏檀。
忽然为自己方才问出的话而感到懊悔。
乔煜致歉:“是我唐突了,方才你询问刺客一事,可是对离开已有打算?”
苏檀点头:“不是离开,而是死遁。”
乔煜讶然:“何至于死遁,万一……”
万一有危险。
姑娘无奈地勾了勾唇,“只有沈修妄确信我死了,才能彻底瞒过去。我最善泅水,无需担心。”
乔煜收敛神情,会意,“明日我们会行经雁渡,那处乃三城交界之地,常有水匪出没。若有刺客埋伏,多数在那处。”
“雁渡滩以南有家运昌镖局,届时你跳船游至岸边,去那处报玄三的名字即可。”
“是暗桩,对外与我无关。”
苏檀颔首,能有接应自然更好,她可以跑得更快更远,以绝后患。
乔煜顿了顿,垂眸看向她,“念念,这些年我行商大魏各处,你想去哪里,我……”
他想说,他都可以为她安排,为她换回苏檀的身份,开始新生活。
他想将她护在身后,留在身边。
姑娘一双潋滟的桃花眸眨了眨,抬头看他:“我早就计划好了,我要去宁州。”
“宁州。”
乔煜喃喃。
与邻国南梁接壤,距离京城山高水远。
苏檀点头,眼神中满是希冀和坚定:“宁州四季如春,香花遍地。”
“我已经攒够银子了,一间小屋,一家香粉铺子,再承包几亩花田和药田……”
她在楼中学会了制香制胭脂,在侯府里跟着五小姐也学会了种草药,经商养活自己不成问题。
何况如今乔煜也在,在大魏她总有亲人,指不定哪日她也能做成一番事业。
乔煜沉默不语。
是他想窄了。
念念,不会愿意从一方深宅转移至另一方后宅过活。
苏檀掐指一算时辰,沈修妄应当快沐浴好了,她匆匆又说几句。
“乔煜,不论我能遁逃与否,事后你只认不知。”
姑娘拱手正经作揖:“暂且一别,愿小鱼阿兄日后得偿所愿,官拜青云。”
她调皮笑笑:“届时,我也是有官家撑腰的人了。”
她知道乔煜身为四皇子的谋士,这些年隐忍蛰伏,运筹帷幄究竟想要什么。
一如她坚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虽不同路,却同样值得尊重。
一声阿兄,让乔煜心中苦不堪言。
动了动唇再要说什么,苏檀已然迈步要走,“我该回舱房了,不能让沈修妄生疑。”
乔煜只得点头,目送她离去。
天上星子明明灭灭,水中波涛起起伏伏。
年轻公子倚着栏杆,黯然神伤。
悄然抚上腕间伤痕。
每每阖上眼,受宫刑的暗房便出现在眼前。
浓烈的腥臭味,脏污的血迹,行刑老太监举着利刃,恶煞修罗般惨白的脸。
还有被捆在受刑台上拼死挣扎的他……
若非四皇子出手相救,他早就成为……
自此以后,他注定要往上爬。
他要站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再也不受人折辱。
为此,他甘愿付出一切。
乔煜深呼出一口气,眸色渐凝。
念念先离开也好,待大业功成,他再迎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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