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辰时县尉带了一百县兵护着县令到得城南十里,果然见小少爷跪在大道上一动不动。县尉指挥众人把小少爷团团围住,并向四周扩大了警戒范围。贾能吏冲上去急急解了儿子的绑绳。那小少爷平日里仗着父亲权势横行霸道,实则是个怂包软蛋,被绑了一夜,早已吓得心胆俱裂,此时见了父亲,立时哇哇大哭起来。
贾能吏心中方定,正要询问儿子详情,众人忽觉天空暗了几分,一股狂风刮来,卷起漫天沙尘,迷了众人之眼。贾能吏睁开眼时,只见一只大鸟比自己还高,瞪着一双锐目盯着自己。那贾能吏妈呀一一声往下就瘫,身子尚未着地那只大鸟伸过尺长的铁喙一下子啄穿了贾能吏大半个脖子,贾能吏临死之前看见另一只大鸟啄穿了儿子的脖子。
县尉一直紧跟着贾能吏,县长大人倒下之时县尉大人刚刚睁开了眼,只见两只一人高的大鸟嘴角滴血一瞬不瞬盯着自己。县尉心中猛地一惊,蹬蹬蹬倒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揉揉眼再看,只见那两只大鸟爪子旁边,县长大人和小少爷躺在地上,脖子都被啄去了一大半。那县尉本也不是勇武之人,靠着贾能吏下狠心欺凌百姓而已,如今见了这等阵仗直吓得心胆俱裂,倒在地上一手捂了自己的脖子,一手指着大鸟口中发出阵阵“嗬嗬嗬嗬”之声。
县兵都向外警戒,又被迷了眼,只感觉劲风袭来,并未看到大鸟。此时听得身后异响,纷纷转头看来。此时又是一阵大风袭来,众人都伸手护住了眼。又过了顷刻,众县兵睁开眼来,只见县长大人和小少爷都没了半边脖子,鲜血流了满地;县尉大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一手掐了自己脖子,一手指天。众人顺着县尉大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两只大鸟飞上高空,一路向南而去。
贾能吏在华阳这几年穷尽搜刮,得了好处无数,只是贾能吏极其吝啬,便是紧跟着他的县尉也未能分得一杯羹,余人更不用说。贾能吏父子和县尉死了,跟来的县兵一大半心中反而甚是畅快,只是想着如何脱责。两个屯长和众什长商议一番,回报李乡仁说贾能吏父子被天降神鸟啄死,连贾能吏的狗腿子县尉大人也被吓死了,说道那神鸟高十余丈,双目如灯笼般大,双翅展开足有二十余丈。
李乡仁闻报县长和县尉都死了,不敢怠慢,赶紧将此事写成文书上报郡守大人。此事一日之间传遍四方,附近几百里都惊动了。
郡守如何肯信这等荒谬之事,只道是属下之人破案不力,编了这么个借口来塞责。
郡守亲自带了郡丞郡尉领了一千郡兵前来调查,贾能吏和儿子的伤口果然是鸟啄留下的痕迹;那县尉尸体早已僵硬,浑身并无一点外伤,还保持着一手捂脖子一手上指的姿势,只是瞪大了双眼盯着前方;仵作剖开县尉肚腹,只见县尉腹中心胆俱裂。
郡守一一询问县兵,众县兵众口一词,都说两只神鸟如何可怖,从天上直飞下来啄死了贾能吏父子,又立在县尉面前吓死了他,对余人并不侵犯。
郡守又寻了一些附近乡民来询问,那些乡民早就恨死了贾能吏父子,只恨他们死得不够惨。当日也确有数十个乡民远远看见两只大鸟从天而降,不久之后展翅而去。至于神鸟到底有多高,只要啄死了贾能吏父子,恨不得那对神鸟高有百丈;于是众乡民言之凿凿,不由得郡守不信。
此时县中开始传言贾能吏凶残无道,害死太多人命,惹得天神下凡惩戒,连后代香烟都一并给断了。
郡守查此案毫无破绽,对于天降神鸟啄死了贾能吏父子之事已是信了八分。郡守寻思贾能吏乃是自己一手提拔,如今出了这等丑事,只怕牵连到自己,乃使人查看县中账册。果然贾能吏连年来多征了近十万石粮。华阳本是小县,户口不过三四千户,这多征的十万石粮已够县中一年的赋税了。郡守又查出这几年县中被贾能吏拷粮打死之民足有二百余人,县中饿死之民也有数百。
郡守对神鸟杀人之事十分惧怕,深恐自己也受了牵连,便宣告了贾能吏贪赃枉法之事,只推说贾能吏获罪而死,将县中多征之粮发还了百姓,救了一县百姓性命。其后县中百姓感恩神鸟降世救民,在县中立了一对神鸟塑像,年年享祭至数百年。只是那一对神鸟无人看得清楚,就照着蜀中猛禽金雕的样子塑了神像,与追云逐电倒是有几分相似。
昔日郡守单设华阳县,本就是为了提拔贾能吏,如今贾能吏既死,又出了这等怪异之事,郡守以华阳县不祥为由就此撤了华阳县,辖地依然归入成都县管辖。
那杜路经过两番惊吓,本已渐渐息了反叛之心,只是筹划反叛之事日久,众多党徒决心已定,杜路反闹了个骑虎难下,不敢随便提不想反叛之事。
神鸟杀酷吏之事一传开,党徒骨干皆来寻杜路,意欲趁此民怨沸腾之时起事,杜路本欲阻拦,被党徒裹挟而出,直来东城抢秦军武库。郡守与郡尉皆不在城中,常备郡兵一千人也被郡尉带走,城中秦军一时手足无措,被杜路等人攻占了一座武库,成都一时大乱。郡守和郡尉在华阳听得蜀王之后在成都叛乱,急急领了郡兵回救成都。
司马青史四人在乡野间待了数日,确定郡守把多征之粮发还了百姓方才踏上去往临邛的大路,并未听得成都叛乱之事。
公主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十分兴奋,对小姑娘道:“先生总说世事难以改变,这一次我们随便出手就救了一县之民,怎能说不能改变。”
司马青史时时牢记自己记录史实之责,不敢随意出手干预世事,遇有不平之事心中也是抑郁;这一次一下救了数千人的性命,突然就像打开了自己身上的枷锁一样,见到了另一片天地。乃对公主道:“公主教训得是,司马过于执着了,此后该出手时自当出手。”
公主想不到司马青史居然肯听自己教训,围着司马青史转了好几个圈,对李左车道:“先生刚才是说我教训得是吗?”
李左车道:“的确如此。”
李左车年纪虽小,十分恤民;沿途见了许多不平之事,只是司马青史不肯轻易插手,李左车也不敢反驳。如今见公主和小姑娘坚持要救人,也做到了,不由大受鼓舞。对司马青史道:“先生如此大才,若是肯入世,必能救民于水火,只是做一个旁观之人,未免可惜。”
司马青史沉吟半晌,乃道:“前者我总想我是史家,所为不过如实记录而已。如今想来,上天既让我得了新生,若是无所作为,实在是愧对上天。”
公主一向觉得司马青史古板,今日见他两番认错,心中十分高兴,拉了小姑娘的手又蹦又跳,在大道上跳起了胡舞,引得过往行人纷纷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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