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霜给了银两,江烛染带着两人上了马车。
少年僵直着身子坐在车厢一角,小男孩儿干脆缩在了他哥哥的脚边。
俩人无家可归之前都没坐过马车,更何况马车内焚着熏香,小桌案上还摆着他从未见过的精致茶盏。
“小人和小人的弟弟身上脏,还是去外面坐着吧。”
江烛染见他惴惴不安,安抚道,“外头还下着雨,我这车上,就只有驾车的手下有件蓑衣,再没有多余的蓑衣给你们穿。你若是和你弟弟出去,怕只能淋雨了。”
“小人从小务农,无妨的。”
“但你弟弟年纪尚小,又瘦弱,淋这一遭雨,怕是要染上风寒的。”
那少年犹豫不决,看了看弟弟,最终还是留在了车里。
“小人二环子,弟弟小圆子,谢过主子恩典。”
“不用谢。”就是这名字随意了点儿。“到了府上,你们就跟着你们真正的主子,只要忠心办事,你和你弟弟都会有月银,府里不会苛待了你们。”
马车停下,拂霜撑了伞候在一旁,三人下了车。
那少年瞧见石狮子耸立的大门外,墨底金边的牌匾上上书三个大字。
“桓王府,是桓王府!”
少年心惊,睁大了眼睛瞅着江烛染,“那您是?”
拂霜给江烛染撑着伞,“咱们主子,是这王府的正主,桓王爷。”
“二环子和弟弟小圆子拜见王爷!”
眼瞧着就要磕头下跪。
江烛染摆了摆手,“外头雨大,不必跪拜了,且跟我见过郎君,以后,你们便跟在他身边做事。”
江烛染把两人安排去洗漱规整自己的仪容,她一人去了揽风苑的偏房,看见倚在床榻上看书的沈流烨。
往常束着的乌发披散在肩头,一张脸被雪白的寝衣衬得越发白皙,谪仙似的,偏偏体弱多病。
“现在觉得好些了吗?”
“好多了。”他嗓音微哑,但是脸上多少恢复了点血色,“臣侍昏睡了一上午,醒来没见您在府里。”
“出去找了两个人,给你带回来看看,看合用不合用。”
江烛染说完这话,就见沈流烨看向她,“王爷要娶通房小侍?”
江烛染只觉得一道惊雷劈在她脑袋上,给她吓一跳,“这话怎么说?”
“您都说要带回来让臣侍看看合不合用了,不是要娶来当通房还是要做什么?”
沈流烨已经没了方才看见江烛染时的笑意。
他怎么忘了,这些达官贵人、皇亲国戚的,哪个不是三夫四侍的,江烛染呢?她现在也空出手来娶通房了!
一股子气冲遍了他的五脏六腑,最后冲到了嗓子里,沈流烨止不住地咳嗽。
江烛染见他咳的厉害,忙要走上前去,把大氅给他披上,却被沈流烨躲了过去。
“您以后,要常找通房风花雪月了,怕是没时间跟臣侍这个病秧子闲聊了。”
这语气,说不出来的奇怪。
江烛染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又好气又好笑。
“难得见你这般伶牙俐齿,你且等那二人来了,自己看吧。”
江烛染拿过沈流烨之前看的那本书,坐到一边看起书来。
沈流烨强压下嗓子里的不适,合衣背对着江烛染躺下。
屋里一时落针可闻,直到拂霜领了二环子和小圆子进来。
“王爷,郎君,人带来了。”拂霜把人带进屋里,退到了一旁。
“奴才二环子和弟弟小圆子,拜见王爷、郎君。”两个洗漱规整完毕的人规规矩矩跪在地上。
“起来吧,且给你们郎君说说,你们进王府的差事。”
“奴才和弟弟进王府,是给郎君当辅佐,负责算账一类的事。”
床榻上侧躺着的人动了动,坐起身来。
“当辅佐?”
“是。”
是江烛染亲自给他找的,料理王府后宅事的帮手。
不是通房小侍。
沈流烨眼角余光瞥向江烛染,见她正看着自己,立马扭过了头。
生个病脑子都糊涂了,沈流烨暗自唾弃自己,语气和缓了许多,“入了府的伙计,不兴用原本的名字称呼,二环子便改称枳夏,小圆子改称枳秋。”
“谢郎君赐名。”
两人被拂霜带出去安排吃住事宜,屋里又安静下来。
沈流烨垂头安静半晌,看向江烛染,见她又在看书,沉吟许久,开口道,“王爷,臣侍知错。”
“错哪了?”
“擅自揣度王爷的意思。”
“还有呢?”
“态度不好。”
“还有呢?”
“臣侍,不知道,请王爷指点。”
“你把本王和那群脑瓜子只想着风花雪月的混为一谈,认不认错?”
“认错。”
“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认不认错?”
江烛染见他不说话,知道他还没想明白。
“堂堂桓王府正君,生气就拿自己身体开玩笑。你方才咳的那么厉害,本王给你披件衣裳,你倒好,还躲过去。沈流烨,你是真想让我给你预备个棺材是不是?”
沈流烨没想到自己错在这处,他病的久了,死不了但也活不好的半吊着,实在没想到还要在乎自己的身体。
“臣侍,只是咳嗽,没那么冷。”
沈流烨,嘴硬的不得了。
江烛染冷笑着抓住他的手,凉的像个冰块儿。“这叫不冷?”
沈流烨垂着脑袋不说话。
“你且看着,倘若再这般全然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你以后的病我也不会再管。”江烛染感觉到手里握着的冰块儿想要挣脱,顺势松开他的手。
沈流烨从未感受过原本属于他的东西,从他手中溜走是什么滋味儿,现在尝到了。
江烛染怎么能冷冰冰的说出不会再管他这种话呢?
死一样的沉静。
过了许久,江烛染看着他抬起头,也看到了他脸上的泪痕。
那个在太女娶亲宴上演戏只是红了眼眶、掉几滴眼泪的人,现在眼睛里不停往外溢着泪珠,鼻尖也哭红了。
江烛染,“……”
娘的,我可真不是个人啊,给人整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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