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雪。
苍山流派剑术,其剑意脱胎于老庄之学,故而有楚天化鹏鸟之说;雪为无根之水,冬生春散,难以久居人间,以为大鹏之羽;时人以为山高则去天犹近,西南诸峰奇险高绝,积雪终年难销,乃留存天羽之所在。
一场久违的晴雪,引得众人纷纷仰首,生怕错过那阳光中晶莹璀璨的天羽。
梁斩将木箱扛下来,置在练武台中央。“好了好了,别看了,以后有得是日子看,”梁斩挥着一双大手把人都赶到当间,“都赶紧抓阄。”
那木箱沉重,中有木牌七百余,每牌面都镌有一字,每样字共两张,取当年与试者同数,置于箱内进行抓阄,同字者为一组,依考官示意登台受试。拳脚之试多为套招,将平日所学招式尽数打出来,便能通过试炼,内功则需要二人使相近功力以掌相击,两股内力互冲,对掌片刻即可收功,通过试炼。
抓阄过后,众人散去,在练武台下
李清幽攥着手里的“心”字木牌,四下寻找自己的对手,但见台上人都已换了几轮,仍是不见同持心字阄的人,正郁闷着,忽觉左肩被什么人匆匆撞过,回头一看,原是柳三。
正欲走上前去与柳三对一对手中字阄,却见他面上、身上几处新伤,脖颈处血痕犹在,行路也一瘸一拐的,见了李清幽,便踉跄着朝他走来。
“你……”李清幽大吃一惊,正欲询问,却被柳三摆手止住。
“我没事,”柳三附耳与他,眼睛望向别处低声逐字道,“小心高鹰飞。”
李清幽顺着他目光望向远处,只见高鹰飞恰也看过来,冷笑着高举手中的木牌——上面赫然是一个“心”字。
“高鹰飞,心字牌,有没有人是心字?”梁斩看高鹰飞高举手中木牌,误以为他找不到人,高声喊道。
“倏倏”两道劲风骤起,两道木牌径直向梁斩飞去,梁斩右臂瞬时打横一挥,两块木片已然握在他手中。
两股真气不分伯仲,梁斩一双鹰目扫过人群,见另一人是李清幽,一时竟有些诧异——这小子平日气短体虚,没想到被师父一番点拨,内力居然能与高鹰飞平齐。
“李清幽,功力见长呵!”梁斩大笑道。
“不敢不敢。”李清幽上前行礼,身侧便是两个时辰前还要置自己于死地的高鹰飞,想起当时他那副狰狞面孔,心中仍有余悸。
高鹰飞冷眼相对,也不与他行礼,直接摆开架势。
梁斩背身退回高台,留出空间与他们二人。
“高鹰飞,你听我说……”
“死人说什么话?”
一记削掌横向脖颈袭来,李清幽抬手抵挡,本欲将高鹰飞削掌反手接住,借力回推出去,不想速度之快出乎预料,掌间硬捱重重一击,竟被震得虎口发麻。
高鹰飞真气上涌,双拳愈发迅疾起来,连续抢拳猛攻,直突门面,李清幽抓住破绽,朝他丹田横踹一脚,高鹰飞的拳停在面前一寸处,拳风将鬓丝搅得纷乱。
高鹰飞丹田受创,攻势却不见缓,仅仅停手一瞬,又飞身前踢,李清幽一惊,双掌旋即护在身前,仍是被他踢了个踉跄,双手在身侧乱摆以求平衡,高鹰飞见状,不给丝毫喘息机会,上前缠住李清幽左手,一招“缚龙”锢住腕口,进而擒了臂膀,反手就要截断一臂!
李清幽遂顺他力去,瞬时腾空游身翻转,脱了断臂之困,抬脚“点青”,以脚尖触他肘尖麻筋,缚龙之手一时脱力,右手当胸推掌,将高鹰飞退出几步去。
不想高鹰飞抬手一抹嘴边溢出的鲜血,掌间凝聚真气,侵步一掌径直取首!
李清幽单手成掌,与他相对迎了上去,二人登时对掌相撞,周遭涌起阵阵凛冽掌风。
对掌僵持不下,内力急剧消耗,顷刻间丹田已空去大半,一身薄汗沁在衣衫里,无形的力自掌间流泻出去,巨大的抽离感令李清幽一时无所适从。既无法破招,又收不得招,若是此时收招,那汇聚高鹰飞全部内力的一掌便会结结实实灌在身上,不死也得先去半条命,遑论高鹰飞还会不会上来补几拳,彻底了结自己性命。
李清幽心知他是要拼个你死我活,心中狠劲也涌了上来,调动齐浑身内力,一并灌注掌中。高鹰飞额前青筋暴起,亦将丹田内力尽数加诸其上,势要压过李清幽一头,两股内力相抗,衣衫袖口处已经开始碎裂,骇人的烈风从两掌相对间漏出,几乎能割破皮肉。
掌力所波及之处愈发扩大,其余众人见势头不对,纷纷远离当间二人。
——
丹田完全空虚之时,心中竟又兀自起诀,一股霸道的气息不知从何而起,径直由掌心而出,瞬时将高鹰飞的掌力尽数掀翻。
只听得“轰”一声爆响,内力相冲处浓雾滚滚,二人双双飞出雾来,跌倒在地。
李清幽并无大碍,跌倒时擦破些皮,只是方才对掌时被撕裂的袖口处一缕缕破烂布条看着有些许狼狈。
他行至高鹰飞身前,只见梁斩与花离折已在旁侧,与高鹰飞说些什么,大抵是问他些简单问题,以此判断他神志是否清醒。不过高鹰飞睁着眼,却始终沉默不言,花离折一时也束手无策。
高鹰飞见李清幽来,眼瞳瞬间盯死在他身上,这才说出第一句话。
“终于现原形了,不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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