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风在看到陈君梦的那刻的确晃了神,在她看来,陈君梦是个十足十的标致美人,才女的头衔名扬京都,家世也好,性情也好,这般美人都入不得方霄决的眼,更遑论自己。
今日的陈君梦,不就是他日的自己吗?
修梧直起身,半是感慨半是庆幸:“幸好方大人没娶她,不然以后的日子可难过了。”
修梧的话勾起了萦风的好奇:“此话怎讲?”
“您没听说过陈家二女的事?”修梧挠了挠头,“也对,您下山年头晚,又不怎么关心外界的事情,自然听不到那些碎语闲言。”
孟流景和裴清光奇怪地对视一眼,默契地放下筷子直勾勾盯着修梧看。
修梧清了清嗓子,学着坊间说书先生的样子,端起面前的酒碗朝桌上一拍:“那是二十年前的一桩旧事,陈大人考取功名,与青梅竹马的夫人成了亲,那夫人样样美般般好,唯独一点不行,那就是不能生育。”
“陈老太太着急啊,自己都年过六旬了,再抱不着孙子自己就该投胎成孙子了,所以整日里求神拜佛,每逢初一十五还带着儿媳去大庙里烧香。有一年冬天,老太太和夫人又去了庙里,老和尚看不下去,给出了个主意,让她们去拴娃娃,”修梧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泥娃娃,“咱们妖当然知道这都是无稽之谈,但老太太不这么想啊,跪在佛前那叫一个虔诚,就这么着拜完佛,拴了个泥娃娃便带着夫人坐上马车往家走了。”
萦风伸手戳了戳修梧掏出的泥娃娃,难掩面上嫌弃,倒不是她眼光高,只是这娃娃实在丑得过分,四肢长短不一,五官不知是没捏上还是被磨平了,总之是张光秃秃的面皮。
修梧宝贝地将泥娃娃又揣回怀中,继续道:“老太太和夫人的马车刚驶出一条山路,就听见窗户外面有孩子的哭声,六旬老太当时眼都亮了,叫停了马夫,噌的一声就蹿了出去,朝哭声一路小跑。”
“这是老太太还是猴儿啊,还能蹿出去呢。”孟流景没忍住吐槽起来。
修梧嘿嘿一乐:“艺术加工,能听明白就行。反正就说这老太太很兴奋,佛祖应验啦,开始送孩子啦,就这意思。”
修梧的语气太过可乐,萦风和裴清光没忍住笑了两声,笑完就开始在心里盘算等会儿去哪间庙里消消业障。
修梧继续开口:“这嗷嗷哭的孩子就是现在的陈家大小姐陈影池,陈老太太朝,怎么来的却是个孙女。陈家夫人心善,天寒地冻,别把孩子给冻死了,就劝老太太,这孩子指不定是菩萨给的考验,先带回家再说。老太太听儿媳妇这话有道理,只能把小孩带回家养着,孩子虽然是个女孩,但当男孩养着也不是不行。”
孟流景听到这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陈家大小姐的脾气那么冲,这陈影池说幸也幸,说不幸也是真不幸,心里对她的怪罪少了大半。
“陈影池自小便被当成男孩养着,但像男孩终归不是男孩,这么熬了两三年,陈老太太又坐不住了,准备给陈大人纳两房小妾,这陈夫人可不乐意了,她和陈大人从小到大的感情岂容他人插足,陈大人就劝呐,咱这不是百善孝为先,先遂了老太太的愿,反正自己也不会碰那些个妾室,陈夫人这才同意妾室进门。”
“本来这么相安无事过着也挺好,坏就坏在老太太身上,那天家宴,老太太给陈大人亲自斟酒,陈大人哪敢拒绝,就多喝了几杯,谁知道那酒里被老太太下了药,后来其中一个妾室便有了身孕。”
“这下陈夫人应该忍不了了吧?”裴清光插话道。
修梧摇头:“陈夫人知道这事后很平静,甚至自请照顾妾室,就这么过了十月怀胎,妾室在立春那天生下了陈家二小姐,同一天,陈夫人上吊没了。”
“陈大人和夫人本就相爱非常,夫人走了以后他连看孩子的心思都没了,眼瞅着秋天都到了,孩子还只有个乳名,老太太就去找陈大人聊,说这孩子是儿媳妇好生照料才降生的,要好好对她才不辜负她的心血,陈大人这才给二小姐取了名,叫陈君梦,取得是一句诗的典故,叫什么秋来什么君梦……”
裴清光灵光一闪:“秋来忆君梦,夜夜逐征鸿。”
“对对对,就是这个,”修梧猛的一拍大腿,“再后来老太太也想把二小姐当男孩养,起初也确实这么干的,大概二小姐四五岁的时候吧,大小姐看不下去了,家里有一个女儿身男儿命的就够了,没必要再拉个人没苦硬吃,在家里大闹一场,老太太自然不依,大小姐直接在家里放了一把火,烧没了半个府,威胁老太太再这样就烧她,这才把二小姐按回了女孩的生活里。”
“这陈大人耳根子也是够软的,一点不为自己孩子考虑,称得上是天下愚孝第一人了。”孟流景不屑。
“可不是嘛,”修梧对此也很是感慨,“许是因为这个,大小姐和二小姐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大小姐生怕自己妹妹受委屈,幼年为她火烧自家,少年为她大闹学堂,如今又为她追方大人,拿的长姐身份,操的老母亲的心,也是不容易。”
“那为什么说方大人娶了她以后日子会难过?”萦风追问道。
修梧向前探身,压低了声音:“您想想,有这么个长姐,以后但凡受一点委屈,夫家不得天翻地覆的。”
孟流景想起陈影池在首饰铺绵里藏针的气势,赞同地点点头。
萦风却皱了眉:“依方大人的人品,他若是娶了谁,必会仔细照料,断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修梧点头:“是啊,方大人的人品有目共睹,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大小姐才愿意促成这门婚事,若是换了哪家的混蛋纨绔,依大小姐的脾气估计宁愿把人家杀了也不会让妹妹嫁过去的。”
萦风心里五味杂陈,低头用筷子戳着面前的空碗,裴清光知道她心里头不是滋味,打了个哈哈将这话题带过,拉着孟流景和修梧喝起了酒。
他们还不知道,这边的戏台刚落下,酒馆那边又唱起了一出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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