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没毕业的我,在饭店里端盘子,在百货广场忍着客人的唾沫星子给人刷皮鞋,一双皮鞋只挣两分钱,
为了抢一块馊了的面包,被四五个乞丐用板砖砸脑袋,当场被砸晕过去,在阴暗潮湿的巷子沟里,躺一整夜。
我没学历,没技能,没背景,甚至连一个亲人都没有,想要有尊严的活着,是一种奢望。
我很不甘心,擦皮鞋挣的两块钱还要分一半给社会上的流子,我不甘心像是老鼠一样,窝在下水道一样的房子里活着,更不甘心那些同样没读书、大字不识的人,可以招摇其道,
凭什么,同样在底层,这帮流子可以趾高气扬,任意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而我,一辈子只能活在恐惧与饥饿之中?”
我无言以对。
听陆峰宛若回忆一样的呢喃,童年少年经历的一幕幕,也仿佛电影一样,在我面前徐徐展开。
被贺雄凌辱,被扒裤子,被逼得在猪舍睡觉、在母亲的坟头睡觉...
我小学成绩挺好,考上初中后,成绩也一度可以,
如果不是贺雄,或许,我还能上高中,甚至大学...
陆峰深吸一口烟,语气微冷地说道:
“我没有别的选择,我选择打流!为了抢地盘,我带着二十多个人,在百货广场上,和对伙拿着铳子和砍刀互砍,为了争一个面子,我带着兄弟在江陵一完小前门的马路边蹲麻狗,足足蹲了一个多星期,麻狗接孩子回来的路上,我们当着他儿子的面,把麻狗砍得跪在地上喊爷爷,
也因为道上的恩怨,凌晨三点多,被仇家追上门,寒冬腊月穿着短裤从三楼高窗户上跳下来跑路...
我是一步一步拼杀上来的,我以为搞废了麻狗,我能风光了,能站起来了,但还有宋老虎,八十年代末,我被宋老虎撵得像是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兄弟有的残废,有的坐牢,有的已经阴阳两隔,我也整日不敢冒头,那段时间是我最灰暗的岁月...
我躲在桥底下,晚上出来找垃圾桶,翻发馊的垃圾吃,半夜两三点,伤口在流血,我连出去找诊所包扎都不敢,止血药都没有,寒冬腊月高烧39.6°,也不敢去看医生,还得靠我老婆鬼鬼祟祟的去偷感冒药...”
我仿佛也随着陆峰的回忆,看见了八十年代的刀光剑影,看见陆峰像是过街老鼠一样,蜷缩在天桥下,倔强不甘地默默擦拭着眼泪。
三岔路边,屈泰丰一言不发,但眼眶微红。
“我老婆是罗艳云,没有她,我早死了。”
陆峰伫立在墓碑前,凝视着墓碑上的照片,声音渐渐低沉,双肩在微微颤抖:
“能遇到艳云,是我一辈子的幸运,我们86年相遇,那时候她才十八岁,她在饭店里做服务生,我在社会上打流,
她对我是无条件的崇拜,为了我一个流子,她不顾家里人的反对,甚至和家里人断绝关系也要跟着我,她偷户口本,离家出走也要跟我结婚,
为了救我,下着暴雨的夜晚,她从靠近龙回的长乐乡,步行走路一百零三公里到江陵,给我报警,为了救我,她甚至出卖自己的身体,去当小姐...”
当小姐?
我有些触动,我很难想象,一个女人能为了心爱的人,去当小姐?
到底是什么样的困难,才会让一个女人去当小姐,她男人,能接受自己的老婆成为公交车?
“89年底,小卫坐牢了,阿木在外地被宋老虎的人找到,当街砍死,超群和泰丰也在外地躲灾(道上黑话,因为江湖恩怨或者怕被公安查,外地跑路躲风头的意思),我的兄弟几乎都被宋老虎打废了,我浑身上下,连两百块钱都掏不出来,我被宋老虎的人砍了六刀,躲在天桥下,那段时间,我也不敢去医院,
零下好几度的天气,蜷缩在天桥下,就靠着一床破棉絮被子御寒,伤口的血都流不出来,已经被冻结痂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艳红瞒着我去医院偷治伤的药,但我不知道,她那会儿不但偷药,还背着我去...用自己的身体给我挣医药费!!!”
陆峰低吼着,宛若冰雪寒冬中受伤的孤狼,蹲在墓碑前,痛苦的揪着自己的头发,吼着:
“可即便这样,宋老虎依然没放过艳云!”陆峰双眼宛若能喷出赤红的火焰,言语夹杂着无尽的仇恨、愤怒、懊悔地说道:“在一次接客的途中,艳云被宋老虎的人发现,她被揪着头发,拖出去暴打,被宋老虎和他手下七个人LJ致死!你说!小祥,换成你,你怎么办?宋老虎该不该死?!!”
我无言以对,我无法感同身受的完全代入陆峰的情绪,但我想,这种事儿如果发生在我身上,我要必将宋老虎凌迟万剐!
再后来的事儿,陆峰并没有说,但我也从零零碎碎的江湖传说中,知道了。
再后来,宋老虎死了,90年初春的一个夜晚,宋老虎在去他小老婆家过夜的路上,
被人暴捅无数刀,整个人被扎成了血葫芦,下t被割,当街哀嚎惨叫着,在地上打滚,据说那惨叫,一里路外拉板车的车夫都听见了。
宋老虎死的当天晚上,他的小老婆也失踪了,没人知道去了哪里。
官方定性这事儿是情杀,但道上人心里门清,这事儿跟陆峰脱不了干系。
就这样,属于宋老虎的时代落幕,一个新的大哥踩着尸山血海爬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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