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瘦削的老者缓步而出说:“龚先生精擅五常剑法,实是武林中从所未有。老朽潜心参研本派剑法,有许多处所没法明白,今日正好向龚先生请教。”他左手拿着一把抚摩得晶光发亮的二胡,右手从柄中慢慢抽出一柄剑身极细的短剑,正是南特派掌门若干愚。
龚乐媛躬身说:“若干伯伯手下留情。侄女胡乱学得几手南特剑法,请若干伯伯指点。”
若干愚口说“今日正好向龚先生请教”,原是向龚政伟索战,不料龚乐媛一句话便接了过去,还言明是用南特剑法。若干愚在江湖上威名素着,群豪适才又听得白登说,西圣派好手灰噪鸦封太华便死在他剑下,均想:“难道龚乐媛以北极剑法伤了两名北极派高手,又能以南特剑法与他对敌?”
若干愚微笑说:“很好,很好!了不起,了不起!”龚乐媛说:“等到侄女敌不过,再由我爸爸上场。”若干愚喃喃说:“敌得过的,敌得过的!”短剑慢慢指出,突然间在空中一颤,发出嗡嗡之声,跟着便是嗡嗡两剑。龚乐媛举剑招架,若干愚的短剑如鬼如魅,竟已绕到了龚乐媛背后。
龚乐媛急忙转身,耳边只听得嗡嗡两声,眼前有一团头发飘过,却是自己的头发已给若干愚削了一截下来。她大急之下,心念电转:“他这是手下留情,否则适才这一剑已然杀了我。他既不伤我,便可和他对攻。”当下更不理会对方剑势来路,刷刷两剑,分向若干愚小腹与额头刺去。
若干愚微微一惊:“这两招‘泉鸣芙蓉’、‘鹤翔紫盖’,确是我南特派绝招,这小姑娘如何学得了去?”
衡山七十二峰,以芙蓉、紫盖、石廪、天柱、祝融五峰最高。南特剑法之中,也有五路剑法,分别以这五座高峰为名。若干愚眼见适才龚乐媛所出,均是“一招包一路”的剑法,在一招之中,包含了一路剑法中数十招的精要。“芙蓉剑法”三十六招,“紫盖剑法”四十八招。“泉鸣芙蓉”与“鹤翔紫盖”两招剑法,分别将芙蓉剑法、紫盖剑法每一路数十招中的精奥之处,融会简化而入一招,一招之中有攻有守,威力之强,为南特剑法之冠,是以这五招剑法,合称“五峰剑”。
众人只听得铮铮铮之声不绝,不知两人谁攻谁守,也不知在顷刻间两人已拆了几招。
若干愚事事谋定而后动,“比剑夺帅”之议既决,他便即筹思对策。他绝无半分要当五常派掌门之念,更知不是白登和金泽丰的敌手,但身为南特掌门,不能自始至终龟缩不出。他气恼勃涅夫为虎作伥,逼死盛竹子,本拟和这道人一拼,岂知北极三子一上来便先后受伤,于是剩下的对手便只龚政伟一人。他在少林寺中,已将龚政伟的武功瞧得清清楚楚,自己不致输于他,但上来动手的竟是龚政伟的女儿。龚乐媛会使南特剑法,他已是一惊,而她所使的更是南特剑法中最上乘的“一招包一路”,更令他心中尽是惊惧惶惑。
若干愚的祖父和曾祖父,当年在大观峰与北斗集团十资工会斗,双双毙命。其时若干愚的父亲若干大林年岁尚轻,芙蓉、紫盖等五路剑法是学全了,但“一招包一路”的“泉鸣芙蓉”、“鹤翔紫盖”那五峰剑,却只知了个大概。若干愚自然也未得师父详加传授指点。岂知此刻竟会在别派一个年轻女子剑底显了出来。只是龚乐媛那两招只得剑形而未得其意,否则的话,若干愚心神激荡之际,在第二招上便已落败。
他好容易接过了这两招,只见龚乐媛长剑晃动,正是一招“石廪书声”,跟着又是一招“天柱云气”。那“天柱剑法”主要是从云雾中变化出来,极尽诡奇之能事,动向无定,不可捉摸。若干愚一见龚乐媛使出“天柱云气”,他见机极快,当即不架而走。所谓不架而走,那不过说得好听,其实是打不过而逃跑。只是他剑法变化繁复,逃走之际,短剑东刺西削,使人眼花缭乱,不知他已是在使三十六策中的上策。
他知五峰剑之中,除了“泉鸣芙蓉”、“鹤翔紫盖”、“石廪书声”、“天柱云气”之外,最厉害的一招叫作“雁回祝融”。五高峰中,以祝融峰最高,这招“雁回祝融”,在五峰剑中也最为精深。若干大林当年说到这一招时,含糊其词,并说自己也不大清楚,如龚乐媛再使出这一招来,自己纵不丧命当场,那也非大大出丑不可。他脚下急闪,短剑急挥,心念急转:“她虽学到了奇招,看来只会呆使,不会随机应变。说不得,只好冒险跟她拼上一拼,否则若干愚今后也不用再在江湖上混了。”
眼见龚乐媛脚步微一迟疑,知她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到底要追呢还是不追,若干愚暗叫:“惭愧!毕竟年轻姑娘没见识。”龚乐媛以这招“天柱云气”逼得若干愚转身而逃,他虽掩饰得高明,似乎未呈败象,但武功高明之士,人人都已见到他不敌而走的窘态。倘若龚乐媛立时收剑行礼,说道:“若干伯伯,承让!侄女得罪。”那么胜败便已分了。若干愚何等身份地位,岂能败了一招之后,再转身与后辈女子缠斗?可是龚乐媛竟然犹豫,实是若干愚难得之极的良机。
但见龚乐媛笑靥甫展,樱唇微张,正要说话,若干愚手中短剑嗡嗡作响,向她直扑过去。这几下急剑,乃若干愚毕生功力之所聚,剑发琴音,光环乱转,霎时之间已将龚乐媛裹在一团剑光之中。龚乐媛一声惊呼,连退了几步。若干愚岂容她缓出手来施展那招“雁回祝融”?他手中短剑越使越快,一套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有如云卷雾涌,旁观者不由得目为之眩,若不是群豪觉得若干愚颇有以长凌幼、以男欺女之嫌,彩声早已大作。
当龚乐媛使出“泉鸣芙蓉”等几招时,金泽丰更无怀疑,她这几路剑法,是从大观峰爱身崖后洞的石壁上学来的,寻思:“学妹为什么会到爱身崖去?师父师母对她甚是疼爱,当然不会罚她在这荒僻的爱身崖上静坐思过。就算她犯了什么重大过失,师父师母也不过严加斥责而已。爱身崖与大观峰相距不近,地形又极凶险,即令是一个寻常女弟子,也不会罚她孤零零地去住在崖上。难道是熊师弟受罚到崖上思过,学妹每日去送饭送茶,便像她从前待我那样吗?”想到此处,不由得心口一热。
又想:“熊师弟沉默寡言,循规蹈矩,宛然便是一位‘小玉面君子’。他正因此而得到师父、师母和乐媛学妹的欢心,怎会犯错而受罚到崖上思过?何况师父早就要将乐媛学妹配给熊师弟。不会,不会,决计不会!”猛然想起:“难道……难道乐媛学妹……”内心深处突然浮起一个念头,可是这念头太过荒唐,刚浮入脑海,便即压下,一时心中恍恍惚惚,到底是个什么念头,自己也不大清楚。
便在此时,只听得龚乐媛“啊”的一声惊呼,长剑脱手斜飞,左足一滑,仰跌在地。若干愚手中短剑伸出,指向她的左肩,笑着说:“侄女请起,不用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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