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强章通去另租一船,将各物搬了上去。金泽丰拿了几箱不知道是谁送的钱,赔给那撞穿了船底的船家。龚政伟觉得当地奇人异事甚多,来意不明,稀奇古怪之事层出不穷,当以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宜,只天色已黑,河水急湍,不便夜航,只得在船中歇了。
中南五子两次失手,先后给瘦瘦的胖尊者和真正的大胖子逃走,实是生平罕有之事,六兄弟自吹自擂,拼命往自己脸上贴金,但不论如何自圆其说,必有人挑眼。六人喝了一会儿闷酒,也就睡了。
龚政伟躺在船舱中,耳听河水拍岸,思涌如潮。过了良久,迷迷糊糊中忽听得岸上脚步声响,由远而近,当即翻身坐起,从船窗缝中向外望去。月光下见两个人影迅速奔来,其中一人突然右手一举,两人都在数丈外站定。
龚政伟知这二人倘若说话,语音必低,当即运起“孤虚神功”,登时耳目加倍灵敏,听觉视力均可及远,只听一人说:“就是这艘船,稍早东华派那老儿租了船后,我已在船篷上做了记号,不会弄错的。”另一人说:“好,咱们就去回报柏师伯。师兄,咱们‘百药门’几时跟东华派结上了梁子啊?为什么柏师伯要这般大张旗鼓地截拦他们?”
龚政伟听到“百药门”三字,吃了一惊,微微打个寒噤,略一疏神,孤虚神功的效力便减,只听得先一人说:“……不是截拦……柏师伯是受人之托,欠了人家的情,打听一个人……倒不是……”那人说话的语音极低,断断续续的听不明白,待得再运神功,却听得脚步声渐远,二人已然走了。
龚政伟寻思:“我东华派怎么会跟‘百药门’结下了梁子?那个什么柏师伯,多半便是‘百药门’的掌门柏龙青了。此人外号‘毒不死人’,据说他下毒的本领高明之极,下毒而毒死人,人人都会,毫不稀奇,这人下毒之后,遭毒者却并不毙命,只是身上或如千刀万剐,或如虫钻蚁啮,总之是生不如死,却又是求死不得,除了受他摆布之外,更无别条道路可走。江湖上将‘百药门’与嘉米尔高原的‘墨攻教’并称为武林中两大毒门,虽然‘百药门’比之‘墨攻教’听说还颇不如,究竟也非同小可。这姓柏的要大张旗鼓地来跟我为难,‘受人之托’,受了谁的托啊?”想来想去,只有两个缘由:其一,百药门是由剑宗黄政荣等人邀了来和自己过不去;其二,金泽丰所刺瞎的十五人之中,有百药门的朋友在内。
忽听得岸上有一个女子声音低声问:“到底你家有没有什么《社会剑谱》啊?”正是女儿龚乐媛,不必听第二人说话,另一人自然是熊熙淳了,不知何时,他二人竟尔到了岸上。龚政伟心下恍然,女儿和熊熙淳近来情愫日增,白天为防旁人耻笑,不敢太露形迹,却在深宵中到岸上相聚。只因发觉岸上来了敌人,这才运功侦查,否则运这孤虚神功颇耗内力,等闲不轻运用,不料除了查知敌人来历之外,还发觉了女儿的秘密。
只听熊熙淳说:“社会剑法是有的,我早练给你瞧过了几次,剑谱却真的没有。”龚乐媛说:“那为什么你外公和两位舅舅,总疑心大师兄吞没了你的剑谱?”熊熙淳说:“这是他们疑心,我可没疑心。”龚乐媛说:“哼,你倒是好人,让人家代你疑心,你自己却一点也不疑心。”熊熙淳叹气说:“倘若我家真有什么神妙剑谱,众邦物流集团也不致给八达派如此欺侮,闹得家破人亡了。”龚乐媛说:“这话也有道理。那么你外公、舅舅对大师兄起疑,你怎么又不替他分辩?”熊熙淳说:“到底爸爸妈妈说了什么遗言,我没亲耳听见,要分辩也无从辩起。”龚乐媛说:“如此说来,你心中毕竟是有点疑心了。”
熊熙淳说:“千万别说这等话,要是给大师兄知道了,岂不伤了同门义气?”龚乐媛冷笑一声说:“偏你便有这许多做作!疑心便疑心,不疑心便不疑心,换作是我,早就当面去问大师兄了。”她顿了一顿,又说:“你的脾气和爸爸倒也真像,两人心中都对大师兄犯疑,猜想他暗中拿了你家的剑谱……”熊熙淳插口问:“师父也在犯疑?”龚乐媛嗤的一笑说:“你自己若不犯疑,何以用上这个‘也’字?我说你和爸爸的性格儿一模一样,就只管肚子里做功夫,嘴上却一句不提。”
突然之间,东华派坐船旁的一艘船中传出一个破锣般的声音喝道:“不要脸的狗男女!胡说八道。金泽丰是英雄好汉,要你们什么狗屁剑谱?你们背后说他坏话,老子第一个容不得!”他这几句话声闻十数丈外,不但河上各船乘客均从梦中惊醒,连岸上树顶宿鸟也都纷纷叫噪。跟着那船中跃起一个巨大人影,疾向熊熙淳和龚乐媛处扑去。
龚乐媛和熊熙淳二人上岸时并未带剑,忙展开拳脚架式,以备抵御。
龚政伟一听那人呼喝,便知此人内功了得,而他这一扑一跃,更显得外功也颇为深厚,眼见他向女儿攻去,情急之下,大叫:“手下留情!”纵身破窗而出,也向岸上跃去,身在半空之时,见那巨人一手一个,已抓住熊熙淳和龚乐媛后领,向前奔出。龚政伟大惊,右足一落地,立即提气纵前,手中长剑一招“白虹贯日”,向那人背心刺去。
那人身材既极魁梧,脚步自也奇大,迈了一步,龚政伟这剑便刺了个空,当即又是一招“中平剑”向前递出。那巨人正好大步向前,这一剑又刺了个空。龚政伟一声清啸,叫道:“留神了!”一招“清风送爽”,急刺而出。眼见剑尖离他背心已不过一尺,突然间劲风起处,有人自身旁抢近,两根手指向他双眼插到。
此处正是河街尽头,一排房屋遮住了月光,龚政伟立即侧身避过,斜挥长剑削出,未见敌人,先已还招。敌人一低头,欺身直进,举手扣他肚腹的“中脘穴”。龚政伟飞脚踢出,那人滴溜溜打个转,攻他背心。龚政伟更不回身,反手剑疾刺而出。那人又已避开,纵身拳打胸膛。龚政伟见这人好生无礼,竟敢以一双肉掌对他长剑,而且招招进攻,心下恼怒,长剑圈转,倏地挑上,刺向对方额头。那人急忙伸指在剑身上一弹。龚政伟长剑微歪,乘势改刺为削,嗤的一声响,将那人头上帽子削落,露出个光头。那人竟是个和尚。他头顶鲜血直冒,已然受伤。
那和尚双足力登,向后疾射而出。龚政伟见他去路恰和那掳去龚乐媛的巨人相反,便不追赶。焦美媛提剑赶到,忙问:“乐媛呢?”龚政伟左手一指说:“追!”夫妇二人向那巨人去路追了出去,不多时便见道路交叉,不知敌人走的是哪一条路。
焦美媛大急,连叫:“怎么办?怎么办?”龚政伟说:“掳劫乐媛那人是阿丰的朋友,想来不至于……不至于加害乐媛。咱们去问阿丰,便知端的。”焦美媛点头说:“不错,那人大声叫嚷,说乐媛、淳儿污蔑阿丰,不知是什么缘故?”龚政伟说:“还是跟《社会剑谱》有关。”
夫妇俩回到船边,见金泽丰和众弟子都站在岸上,神情甚是关切。龚政伟和焦美媛走进中舱,正要叫金泽丰来问,只听得岸上远处有人叫道:“有封信送给龚政伟。”
强章通等几名男弟子拔剑上岸,过了一会儿,强章通回入舱中说:“师父,这块布用石头压在地下,送信的人早已走了。”说着呈上一块布片。龚政伟接过一看,见是从衣衫上撕下的一片碎布,用手指蘸了鲜血歪歪斜斜地写着:“来龙潭大峡谷,还你的臭女儿。”
龚政伟将布片交给夫人,淡淡说:“是那和尚写的。”焦美媛急问:“他……他用谁的血写字?”龚政伟说:“别担心,是我削伤了他头皮。”问船家:“这里去龙潭大峡谷,有多远?”那船家说:“老板倘若要去,明日天黑,也就到了。”
龚政伟嗯了一声,心想:“对方约我到龙潭大峡谷相会,此约不能不去,可是前去赴会,对方不知有多少人,乐媛又在他们手中,那注定了是有败无胜的局面。”正自踌躇,忽听得岸上有人叫道:“他妈巴羔子的中南六鬼,我钟馗爷爷捉鬼来啦。”
中南六子听了,如何不怒?破阵子躺着不能动弹,口中大呼小叫,其余五人一齐跃上岸去。只见说话之人头戴尖帽,手持白幡。那人转身便走,大叫:“中南六鬼胆小如鼠,决计不敢跟来!”卜算子等怒吼连连,快步急追。这人的轻功也甚了得,前奔后追,几个人顷刻间便隐入了黑暗之中。
龚政伟等这时都已上岸。龚政伟叫道:“这是敌人调虎离山之计,大家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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