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二人蓄势待发之际,突然间呼的一声响,两个人从后飞了出来,砰的一声,落在地下,直挺挺地俯伏不动。这两人身穿青袍,臀部处各有一个脚印。只听一个女童的清脆声音叫道:“这是八达派的看家本领——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都闪开啦!”
晋培安大怒,一转头,不等看清是谁说话,循声辨向,晃身飞跃过去,只见一个绿衣女童站在席边,一伸手便抓住了她手臂。那女童大叫一声:“妈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晋培安吃了一惊,本来听她口出侮辱之言,狂怒之下,不及细思,知道八达派两名弟子又着了道儿,定是与她有关,这一抓手指上使力甚重,待得听她哭叫,才想此人不过是一个小小女孩,如何可以下重手对待,当着天下英雄之前,岂不是大失八达掌门的身份?急忙放手。岂知那小姑娘越哭越响,叫道:“你抓断了我骨头,妈呀,我手臂断啦!呜呜,好痛,好痛!呜呜!”
晋培安身经百战,应付过无数大风大浪,可是如此尴尬场面却从来没遇到过,眼见千百道目光都射向自己,而目光中均有责难甚至鄙视之色,不由得脸上发烧,手足无措,低声说:“别哭,别哭,手臂没断,不会断的。”那女童哭着说:“已经断了,你欺侮人,大人打小孩,好不要脸,哎唷好痛啊,呜呜呜,呜呜呜呜!”
众人见这女童约莫十三四岁年纪,穿一身翠绿衣服,皮肤雪白,一张脸蛋清秀可爱,无不对她生出同情之意。几个粗鲁之人已喝了起来:“揍晋矮子!”“打死这矮子!”
晋培安狼狈之极,心知犯了众怒,不敢反唇相讥,低声说:“小妹妹,别哭!对不起。我瞧瞧你的手臂,看伤了没有?”说着便欲去捋她衣袖。那女童叫道:“不,不,别碰我。妈妈,妈妈,这矮子打断了我手臂。”
晋培安正感无法可施,人丛中走出一名青袍汉子,正是八达派中最机灵的荀成智。他对那女童说:“小姑娘装假,我师父的手连你衣袖也没碰到,怎会打断了你的手臂?”那女童大叫:“妈妈,又有人来打我了!”
兰英在旁早已看得大怒,抢步上前,伸掌便向荀成智脸上拍去,喝道:“大欺小,不要脸。”荀成智伸臂欲挡,兰英右手疾探,抓住了他手掌,左手手臂一靠,压向他上臂和小臂之间相交的手肘关节,这一下只要压实了,荀成智手臂立断。晋培安回手一指,点向兰英后心。兰英只得放开荀成智,反手拍出。晋培安不欲和她相斗,说声:“得罪了!”跃开两步。
兰英握住那小姑娘的手,柔声说:“好孩子,哪里痛?给我瞧瞧,我给你治治。”一摸她的手臂,并未断折,先放了心,拉起她的衣袖,只见一条雪白粉嫩的圆臂之上,清清楚楚留下四条乌青的手指印。兰英大怒,向荀成智喝道:“小子撒谎!你师父没碰到她手臂,那么这四个指印是谁捏的?”
那小姑娘说:“是乌龟捏的,是乌龟捏的。”一面说,一面指着晋培安的背心。
突然之间,群豪哄然大笑,有的笑得口中茶水都喷了出来,有的笑弯了腰,大厅中尽是哄笑之声。
晋培安不知众人笑些什么,心想这小姑娘骂自己是乌龟,不过是孩子家受了委屈,随口詈骂,又有什么好笑了?只是人人对自己发笑,却也不禁狼狈。荀成智纵身而前,抢到晋培安背后,从他衣服上揭下一张纸来,随手一团。晋培安接了过来,展开一看,却见纸上画着一只大乌龟,自是那女童贴在自己背后的。晋培安羞愤之下,心中一凛:“这只乌龟当然是早就画好了的。别人要在我背心上做什么手脚,决无可能,定是那女童大哭大叫,趁我心慌意乱之际,便即贴上,如此说来,暗中定是有大人指使。”转眼向若干惠瞧了一眼,心想:“这女孩自是若干家的人,原来若干惠暗中在给我捣鬼。”
若干惠给他这么瞧了一眼,立时明白,知他怪上了自己,当即走上一步,问那女童:“小妹妹,你是谁家的孩子?你爸爸妈妈呢?”这两句问话,一来是向晋培安表示,二来自己确也起疑,要知道这小姑娘是何人带来。
那女童说:“我爸爸妈妈有事走开了,叫我乖乖地坐着别动,说一会儿便有把戏瞧,有两个人会飞出去躺着不动,说是八达派的看家本领,叫什么‘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果然好看!”说着拍起手来。她脸上晶莹的泪珠兀自未曾拭去,这时却笑得甚是灿烂。
众人一见,不由得都乐了,明知那是阴损八达派的,眼见那两名八达弟子兀自躺着不动,屁股朝天,屁股上清清楚楚的各有一个脚印,大暴八达派之丑。
晋培安伸手到一名弟子身上拍了拍,发觉二人都给点了穴道,正与先前申成伟、吉成大二人所受一般无异,若要运内力解穴,殊非一时之功,不但西门光正在旁虎视眈眈,而且暗中还伏着大对头,这时可不能为了替弟子解穴而耗损内力,当即低声向荀成智说:“先抬了下去。”荀成智向几名同门一招手,几个八达弟子奔了出来,将两个同门抬了出厅。
那女童忽然大声说:“八达派的人真多!一个人平沙落雁,有两个人抬!两个人平沙落雁,有四个人抬!三个人……”
晋培安铁青着脸,问那女童:“你爸爸姓什么?刚才这几句话,是你爸爸教的么?”他想这女童这两句话甚是阴损,若不是大人所教,她小小年纪,决计说不出来,又想:“什么‘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是金泽丰这小子胡诌出来的,多半东华派不忿金泽丰为成杰所杀,向我八达派找场子来啦。点穴之人武功甚高,难道……难通是东华派掌门龚政伟在暗中捣鬼?”想到龚政伟暗算自己,八达派非一败涂地不可。言念及此,不由得神色大变。
那女童不回答他的问话,笑着叫道:“二一得二,二二得四,二三得六,二四得八,二五得十……”不住口地背起九九乘法表来。晋培安说:“我问你话呢!”声音甚是严厉。那女童嘴一扁,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将脸藏在兰英的怀里。
兰英轻轻拍她背心,安慰她说:“别怕,别怕!乖孩子,别怕。”转头向晋培安喝问:“你这么凶巴巴吓唬孩子干嘛?”
晋培安哼了一声,心想:“看来东华派和兰陵派今日一齐跟我八达派干上了,可得小心在意。”
那女童从兰英怀中伸头出来,笑着说:“老师太,算出来啦。二二得四,八达派两个人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四个人抬;二三得六,三个人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就六个人抬;二四得八……”没再说下去,已格格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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