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熙淳只想挣扎起身,扑上去和荀成智、孙成豪一拼,但后心遭点了几处穴道,下半身全然不能动弹,心想手筋如给挑断,又再穿了琵琶骨,从此成为废人,不如就此死了干净。突然之间,后厨里传来“啊啊”两下长声惨呼,却是张成达的声音。
荀成智和孙成豪同时跳起,手挺长剑,冲向后院。大门口人影一闪,一人悄没声地蹿了进来,一把抓住熊熙淳的后领,提了起来。熊熙淳“啊”的一声低呼,见这人满脸凹凹凸凸的尽是痘瘢,正是因她而起祸的那新酒娘丑女。
那丑女抓着他向门外拖去,到得大树下系马之处,左手又抓住他后腰,双手提着他放上一匹马的马背。熊熙淳正诧愕间,见那丑女手中已多了一柄长剑,随即白光闪动,那丑女挥剑割断马缰,又在马臀上轻轻一剑。那马吃痛,一声悲嘶,放开四蹄,狂奔入林。
熊熙淳大叫:“妈妈!爸爸!”心中记挂着父母,不肯就此独自逃生,双手在马背上拼命一撑,滚下马来,几个打滚,摔入了长草之中。那马却毫不停留,远远奔驰而去。熊熙淳拉住灌木上的树枝,想要站起,双足却没半分力气,只撑起尺许,便即摔倒,跟着又觉腰间臀上同时剧痛,却是摔下马背时撞到了林中的树根、石块。
只听几声呼叱,脚步声响,有人追了过来,熊熙淳忙伏入草丛之中。但听兵刃交加声大作,有几人激烈相斗,熊熙淳悄悄伸头,从草丛空隙中向前瞧去,只见相斗双方一边是八达派的孙成豪与荀成智,另一边便是那丑女,还有一个男人,却用黑布蒙住了脸,头发花白,是个老者。熊熙淳一怔之间,便知是那丑女的祖父、那姓强的老头。寻思:“我先前只道这两人也是八达派的,哪知这姑娘却来救我。唉,早知她武功了得,我又何必强自出头,去打什么抱不平,没来由的惹上这场大祸。”又想:“他们斗得正紧,我这就去相救爸爸妈妈。”可是背心上穴道未解,说什么也动弹不得。
荀成智连声喝问:“你……你到底是谁?怎么会使我八达剑法?”那老者不答,蓦地里白光闪动,荀成智手中长剑脱手飞起。荀成智急忙后跃,孙成豪抢上挡住。那蒙面老者急出数招。孙成豪叫道:“你……你……”语音显得甚是惊惶,突然铮的一声,长剑又给绞得脱手。那丑女抢上一步,挺剑疾刺。那蒙面老者挥剑挡住,叫道:“别伤他性命!”那丑女说:“他们好不狠毒,杀了这许多人。”那老者说:“咱们走罢!”那丑女有些迟疑。那老者说:“别忘了师父的吩咐。”那丑女点点头说:“便宜了他们。”纵身穿林而去。那蒙面老者跟在她身后,顷刻间便奔得远了。
孙荀二人惊魂稍定,分别拾起自己长剑。孙成豪说:“当真邪门!怎么这家伙会使咱们的剑法?”荀成智说:“他也只会几招,不过……不过这招‘鸿飞冥冥’,可真使得……唉!”孙成豪说:“他们把这姓熊的小子救去了……”荀成智说:“啊哟,可别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熊恒贵夫妇!”孙成豪说:“是!”两人转身飞步奔回。
过了一会儿,马蹄声缓缓响起,两乘马走入林中,荀成智与孙成豪分别牵了一匹。马背上缚着的赫然是熊恒贵夫妇。熊熙淳张口欲叫“妈妈!爸爸!”幸好立时硬生生地缩住,心知这时倘若发出半点声音,非但枉自送了性命,也失却了相救父母的机会。
离开两匹马数丈,一跛一拐地走着一人,却是张成达。他头上缠的白布上满是鲜血,口中不住咒骂:“格老子,入你的先人板板,你龟儿救了那兔儿爷去,这两只老兔儿总救不去了罢?老子每天在两只老兔儿身上割一刀,咱们挨到巴人山,瞧他们还有几条性命……”
荀成智大声说:“张师弟,这对姓熊的夫妇,是师父他老人家千叮万嘱要拿到手的。他们要是有了三长两短,瞧师父剥你几层皮下来?”张成达哼了一声,不敢再做声了。
熊熙淳听到八达派三人掳劫了父母而去,心下反而稍感宽慰:“他们拿了我爸妈去巴人山,这一路上又不敢太难为我爸妈。从广东到四川,千里迢迢,我说什么也得想法子救爸妈出来。”又想:“到了分部里,派人赶去洛阳给外公送信。”
他在草丛中躺着静静不动,蚊虫来叮,也无法理会,过了好几个小时,天色已黑,背上遭封的穴道终于解开,这才挣扎着爬起,慢慢回到饭铺之前,寻思:“我须得易容改装,叫两个恶人当面见到我也认不出来,否则一下子便给杀了,哪里还救得到爸妈?”走入饭店老板房中,打火点燃了油灯,想找一套衣服,岂知山乡人穷得出奇,连一套替换的衣衫也无。只见饭铺老板夫妇的尸首兀自躺在地下,心想:“说不得,只好换上死人的衣服。”除下死人衣衫,拿在手中,但觉秽臭冲鼻,心想该当洗上一洗,再行换上,转念又想:“我如为了贪图一时清洁,耽误得一时半刻,错过良机,以致救不得爸爸妈妈,岂不成为千古大恨?”咬牙将全身衣衫脱得清光,穿上了死人衣衫。
点了一根火把,四下里一照,见自己和父母的长剑,都抛在地下。他拾起父亲长剑,包上一块破布,插在背后衣内,走出店门,只听山涧中青蛙格格之声隐隐传来,突然间感到一阵凄凉,忍不住便要放声大哭。他举手掷出,火把在黑影中划了一道红弧,嗤的一声,跌入了池塘,登时熄灭,四周又是一片黑暗。
他心想:“熊熙淳啊熊熙淳,你若不小心,稍不忍耐,再落入八达派恶贼手中,便如这火把跌入臭水池塘中一般。”举袖擦了擦眼睛,衣袖碰到脸上,臭气直冲,几欲呕吐,大声说:“这一点臭气也耐不了,枉自称为男子汉大丈夫了。”当下拔足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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