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老徐急奔过来,气急败坏说:“董……董事长不好……不好啦!那些武师……武师们,都给恶鬼讨了命去啦。”熊恒贵和熊熙淳齐声惊问:“什么?”
老徐只是说:“死了,都死了!”熊熙淳怒问:“什么都死了?”伸手抓住他的胸口,摇晃了几下。老徐说:“少……少爷……死了。”熊恒贵听他说“少爷死了”,这不祥之言入耳,说不出的厌闷烦恶,但若由此斥骂,更着形迹。只听外面人声嘈杂,有的说:“董事长呢?快禀报他老人家。”有的说:“这恶鬼如此厉害,那……那怎么办?”
熊恒贵大声说:“我在这里,什么事?”两名武师、三名员工闻声奔来。为首一名武师说:“董事长,咱们派出去的众兄弟,一个也没回来。”熊恒贵先前听到人声,料到又有人暴毙,但昨晚派出去查访的武师和员工共有二十二人之多,岂有全军覆没之理,忙问:“有人死了么?多半他们还在打听,没来得及回来。”那武师摇头说:“已发现了十七具尸体……”熊恒贵和熊熙淳齐声惊问:“十七具尸体?”那武师一脸惊恐之色说:“正是,十七具,其中有富武师、钱武师、施武师……尸首停在大厅上。”熊恒贵更不打话,快步来到大厅,只见厅上原来摆着的桌子椅子都已挪开,横七竖八地停放着十七具尸首。
饶是熊恒贵一生经历过无数风浪,陡然间见到这等情景,双手也禁不住剧烈发抖,膝盖酸软,几乎站不直身子,问道:“为……为……为……”喉头干枯,发不出声音。
只听厅外有人说:“唉,高武师为人向来忠厚,想不到也给恶鬼索了命去。”只见四五名附近街坊,用门板抬了一具尸首进来。为首的一名中年人说:“小人今天打开门板,见到这人死在街上,认得是贵司的高武师,想是发了瘟疫,中了邪,特地送来。”熊恒贵拱手说了声:“多谢。”向一名员工说:“这几位高邻,每位送五十统万,你到财务去支来。”这几名街坊见到满厅尸首,不敢多留,领了钱自去。
过不多时,又有人送了三名武师的尸首,熊恒贵核点人数,昨晚派出去二十二人,眼下已有二十一具尸首,只有褚武师的尸首尚未发现,然而料想那也是转眼间之事。
他回到办公室中,喝了杯热茶,心乱如麻,始终定不下神来,走出大门,见两根旗杆已齐根截去,心下更是烦恼,直到此刻,敌人已下手杀了物流园二十余人,却始终没露面,亦未正式叫阵,表明身份。他回过头来,向着大门上那块书着“众邦物流”四字的金字招牌凝望半晌,心想:“众邦物流集团在江湖上扬威数十年,想不到今日要败在我手里。”
忽听街上马蹄声响,一匹马缓缓行来,马背上横卧着一人。熊恒贵心中料到了三分,纵身过去,果见马背上横卧着一具死尸,正是褚武师,自是在途中被人杀了,将尸首放在马上,这马识得归途,自行回来。
熊恒贵长叹一声,眼泪滚滚而下,落在褚武师身上,抱着他的尸身,走进厅去说:“褚贤弟,我若不给你报仇,誓不为人。只可惜……只可惜,唉,你去得太快,没来得及说出仇人的姓名。”褚武师在集团中也无过人之处,和熊恒贵并无特别交情,只是熊恒贵心情激荡之下,忍不住落泪,这些眼泪之中,其实气愤犹多于伤痛。
只见肖盼盼站在厅口,左手提着宝剑,右手指着天井,大声斥骂:“下三滥的狗强盗,就只会偷偷摸摸地暗箭伤人,倘若真是英雄好汉,就光明正大地到众邦物流园来,明刀明枪地决一死战。这般鬼鬼祟祟地干这等鼠窃勾当,武林中有谁瞧得起你?”熊恒贵低声问:“夫人,瞧见了什么动静?”一面将褚武师的尸身放在地下。
肖盼盼大声说:“就是没见到动静呀!这些狗贼,就怕了我家的七十二路社会剑法!”右手握住剑柄,在空中虚削一圈,喝道:“也怕了老娘手中这把剑!”忽听屋角上有人嘿嘿冷笑,嗤的一声,一件暗器激射而下,铛的一声,正打在宝剑上。肖盼盼手臂一麻,拿捏不住,宝剑脱手,余势不衰,那把剑直滚到天井中去。
熊恒贵一声轻叱,青光闪动,已拔剑在手,双足力点,上了屋顶,一招“扫荡群魔”,剑点如飞花般散了开来,疾向敌人发射暗器之处刺到。他受了极大闷气,始终未见到敌人一面,这一招竭尽平生之力,丝毫没留余地,哪知这一剑却刺了个空,屋角边空荡荡的,哪里有半个人影?他矮身跃到了东边楼栋顶,仍不见敌人踪迹。
肖盼盼和熊熙淳手提武器,上来接应。肖盼盼暴跳如雷,大叫:“狗崽子,有种的便出来决个死战,偷偷摸摸的,是哪一门哪一派不要脸的狗杂种?”向丈夫连问:“狗崽子逃去了?是怎么样的家伙?”熊恒贵摇了摇头,低声说:“别惊动了旁人。”三个人又在楼顶寻览了一遍,这才跃入天井。熊恒贵低声问:“是什么暗器打了你的宝剑?”肖盼盼骂道:“这狗崽子!不知道!”三人在天井中一找,不见有何暗器,只见桂花树下有无数极细的砖粒,散了一地,显而易见,敌人是用一小块砖头打落了肖盼盼手中的宝剑。
肖盼盼本在满口“狗崽子,臭杂种”地乱骂,见到这些细碎的砖粒,气恼之情不由得转而为恐惧,呆了半晌,一言不发地走进办公室,待丈夫和儿子跟着进来,便即掩上了房门,低声说:“敌人武功甚是了得,咱们不是敌手,那便如何……如何……”
熊恒贵说:“向朋友求救!武林之中,患难相助,那也是寻常之事。”肖盼盼说:“咱们交情深厚的朋友固然不少,但武功高过咱夫妻的却没几个。比咱俩还差一点的,邀来了也没用处。”熊恒贵说:“话是不错,但人众主意多,邀些朋友来商量商量,也是好的。”肖盼盼说:“也罢,你说该邀哪些人?”熊恒贵说:“就近的先邀,咱们先把杭州、南昌、广州三处分部的好手调来,再把福建、浙江、广东、江西四省的武林同道邀上些。”
肖盼盼皱眉说:“这么事急求救,江湖上传了开去,实是大大折损众邦物流集团的名头。”熊恒贵忽然问:“夫人,你今年三十九岁吧?”肖盼盼啐说:“呸!这当儿还来问我的年纪?我属虎,你不知道我几岁吗?”熊恒贵说:“我发邀请函出去,便说是给你做四十岁的大生日……”肖盼盼问:“为什么好端端给我添上一岁年纪?我还老得不够快么?”熊恒贵摇头说:“你几时老了?头上白发也还没一根。我说给你做生日,那么请些至亲好友,谁也不会起疑。等到客人来了,咱们只拣相好的暗中一说,那便跟集团的名头无损。”肖盼盼侧头想了一会儿说:“好吧,且由得你。那你送什么礼物给我?”熊恒贵在她耳边低声说:“送一份大礼,明年咱们再生个大胖儿子!”
肖盼盼呸的一声,脸上一红,啐说:“老没正经的,这当儿还有心情说这些话。”熊恒贵哈哈一笑,走向书房,命人写邀请函去请朋友,其实他忧心忡忡,说几句笑话,不过意在消减妻子心中的惊惧而已,心下暗忖:“远水难救近火,多半便在今晚,又会有事发生。等到所邀的朋友们到来,不知世上还有没有众邦物流集团?”
他走到书房门前,只见两名保洁脸上神色十分惊恐,颤声说:“董……董……事长……这……这不好了。”熊恒贵问:“怎么啦?”一名保洁说:“刚才印会计叫小张去买棺材,他……他……出门刚走到东小街转角,就倒在地上死了。”熊恒贵问:“有这等事?他人呢?”那保洁说:“便倒在街上。”熊恒贵说:“去把他尸首抬来。”心想:“光天化日之下,敌人竟在闹市杀人,当真胆大妄为之极。”那两名保洁说:“是……是……”却不动身。熊恒贵问:“怎么了?”一名保洁说:“请董事长去看……看……”
熊恒贵情知又出了古怪,哼的一声,走向大门,只见门口三名武师、五名员工望着门外,脸色灰白,极是惊惶。熊恒贵问:“怎么了?”不等旁人回答,已知就里,只见大门外青石板上,淋淋漓漓的鲜血写着六个大字——出门十步者死。离门约莫十步之处,画着一条宽约寸许的血线。
熊恒贵问:“什么时候写的,难道没人瞧见么?”一名武师说:“刚才小张死在东小街上,大家拥了过去看,门前没人,就不知谁写了开……开这玩笑!”熊恒贵提高嗓子,朗声说:“姓熊的活得不耐烦了,倒要看看怎么个出门十步者死!”大踏步走出门去。
两名武师同时叫了声:“董事长!”熊恒贵将手一挥,径自迈步跨过了血线,瞧那血字血线,兀自未干,伸足将六个血字擦得一片模糊,这才回进大门,向三名武师说:“这是吓人的玩意儿,怕他什么?三位兄弟,便请去棺材铺走一趟,再到饶西永福寺,去请和尚来作几日法事,超度亡灵,驱除瘟疫。”
三名武师眼见董事长跨过血线,安然无事,当下答应了,整一整身上武器,并肩走出门去。熊恒贵望着他们过了血线,转过街角,又待了一会儿,这才进内。
他走进财务室,向印会计说:“请你写几张邀请函,是给夫人做寿的,邀请亲友们来喝杯寿酒。”印会计说:“是,不知是哪一天?”忽听脚步声急,一人奔进来,熊恒贵探头出去,听到砰的一声,有人摔倒在地。熊恒贵循声抢过去,见是适才奉命去棺材铺三名武师中的狄武师,身子尚在扭动。熊恒贵伸手扶起,忙问:“狄兄弟,怎么了?”狄武师说:“他们死了,我……我逃了回来。”熊恒贵问:“敌人什么样子?”狄武师说:“不……不知……不知……”一阵痉挛,便即气绝。
片刻之间,物流园中人人俱已得讯。肖盼盼和熊熙淳都从内堂出来,只听每个人口中低声说的都是“出门十步者死”这六个字。熊恒贵说:“我去把那两位武师的尸首背回来。”印会计说:“董……董事长……去不得,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谁……谁去背回尸首,赏三十统万。”她说了三遍,却无一人做声。肖盼盼突然叫问:“咦,淳儿呢?淳儿,淳儿!”最后一声已叫得甚是惶急。众人跟着都呼喊起来:“少爷,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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