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是颠簸不破的真理。我在山村的日子有多么舒适安逸,我进入镇上的时候,就有多么艰难。
说一些比较,最容易看出由奢入俭的具体情况。
我们在山村的时候,我们有一个宽大的厨房,仅仅灶台就比我们的床还要大。还有更大的空间,用于摆桌子吃饭。桌子不用的时候放在旁边,用的时候摆到中间。桌子放在旁边的时候,完全不用折叠,就那么自由自在地放着,因为完全不会妨碍其他事情。等到我们进入小镇上之后,我们所有的一切都靠蜂窝煤炉支持着。一个很小的蜂窝煤炉,我妈每天提着它到房子外面的屋檐下炒菜、做饭,用碗盛好,拿进屋子里吃。在拿进屋子里吃饭之前,需要将桌子打开,有人坐在床上吃,有人坐在椅子上吃。桌子不收,连活动的空间都没有。
在农村的时候,我们家里有好几张桌子,几乎每一个房间一张桌子,我和我哥想在哪里写作业就在哪里写作业。但到了镇上,为了尽量避免尴尬,我会尽可能在学校写完作业回家。毕竟,如果回家写作业,就意味着我们需要支楞起那桌子,家里就没有活动空间了。
休息的空间同样,变得特别小。在农村的时候,我们每个人几乎都有一间房一张床,因为小,我想在哪里睡就在哪里睡。想自己睡有自己独立的房间,想和奶奶睡就跑去奶奶那里,想和我妈睡就钻进我妈的被窝。到了镇上,我们竟然四个人只有一张床,着实太挤了。
万幸的是,这种状况没有持续多久,我妈就想办法缓解了难题。这种缓解难题的方式,也多亏了一位姐姐的出现。这位姐姐是我转入的学校聘请的工作人员,主要负责晚上在学校看护校园,并为学校的老师们做饭。姐姐还不到二十岁,一个人住在山坡上的学校里,诺大的校园里,她有些紧张。正好我们租的房子距离学校比较近,姐姐偶尔会和我妈聊天,聊着聊着,就将我聊到了学校去了。是的,从某个时候开始,每天傍晚,姐姐就会来接我去学校,到第二天早晨,我一个人离开学校,回家里吃饭再去上学校。
姐姐对我很好,常常给我拿一些好吃的东西。她也很坦诚地告诉我,她一个人住在学校里,很害怕。我当时很小,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的话题,所以常常选择静静听着。我那时候难以理解,为什么像我这样的一个小孩子,能够让姐姐安心?我当时也不过十岁左右啊。但我后来明白了,其实,人只要有伴,就会比较容易安心。终究,一个人在偌大的校园里,和有我这个小不点也在校园里,感觉不完全一样。
如果我不说,也许大家都不知道,我还有过住在校园里的童年。我妈不会告诉任何人,我也从小养成了基本上什么事都不说的习惯。在姐姐被学校聘任的那些时间里,我就那样陪着姐姐。那位姐姐并不是我的什么亲戚,她竟然能够那么信任我妈,竟然能够那么信任我,也着实是一件神奇的事情。我忘记了到底是因为我们搬进了新学校而改变了这一规律呢,还是我们家搬到了更大的地方,改变了这一状况。总之,我住在学校的日子并不是特别长。但那段日子,我至今想起,还是会很佩服我妈,不仅解决了家中四人挤在一张床上的艰难,还帮助了一位我至今并不是太熟悉的姐姐度过她人生比较孤独的阶段。
我至今有些好奇,为什么那时候学校里会聘请那么年轻的老师呢?十六七岁、十七八岁就已经是老师了。不过,后来,当一位严重影响我人生的曾老师出现在校园,也就十八岁,我当真开始觉得,当老师与年龄无关,与人的影响力有关。这些当然要到以后再说了。
让我感受最深的莫过于,我们住在山村的时候,我爸有时候回家,会带一群同事到我们家里吃吃喝喝。家里有的是地方,他们去了,我妈会杀鸡买肉做各种饭菜,而他们会在几张桌子上打牌等着吃饭。我从五岁左右就已经学会了打桥牌,不是因为其他的,只因为我的家里有客人,需要我们去凑角。
等到我们进入镇上之后,这种事情就销声匿迹了。我们家连自己吃饭的地方都要腾挪,自然没有人那么没有眼力见地选择去我们家里凑热闹。所以,我们家清静了大约一年左右的时间。是的,仅仅清静了一年左右。一年之后,我们就搬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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