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严集镇是我真正的故乡,尽管我在那儿生活过的时间,加起来也没有多久。
很多人把那儿称为‘偏远的丘陵地带’,我不太认同,那里有些地方的确挺荒凉,到处都是茂密的树木,再远的地方就是大山和山丘,没有人爬过的那种。
但人们聚居的地方,都是很不错的。我喜欢那里,早就想在那里定居了。我妈妈也很喜欢,但是她......”严上冬微微歪着脑袋,看向车窗外,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张旭:“她怎么啦,不愿意吗?”
“她愿意的。但是......说实话,小时候我就感觉她不太对,像是生病了,否则怎么会那个男人那样对她,她还不愿意离开,就那样不开心地生活着,不愿意离开,也不愿意改变,一直不开心到最后。图什么呢?
后来网络上开始流行一个词语:恋爱脑。我才惊觉,她不是生病了,是恋爱脑。
她为了那个男人和父母争吵,几乎要决裂,后来又放弃前程和自己的生活,尽管无比怀念家乡,还是顺从着那个男人,到那个男人的家乡定居了。
那是个很贫穷落后的地方,她的生活条件一下子下了好几个台阶,也因为不怎么能听懂当地的方言,很难融入当地的生活。
在我小时候,她总是反复给我讲述严集镇的一切,半人高的绿草丛,她曾在其中用一根树枝做武器,和其他孩子一起,一边抽打草丛,一边喊着“杀啊——冲啊——”;西南角的田地里有一个石头雕刻的大乌龟,不知道源自什么年代,出自哪个富有想象力的人手里,她小时候经常跑到那里,和其他孩子一起骑在乌龟后背上,设想自己是正在通天河上的唐僧师徒;日头很大的时候,太阳会把她的头发晒得又热又柔顺;她贴着砖墙的边缘走时......
算了,不说那些了,总之,她总是心驰神往地和我讲述那些,也经常会在梦里回去那里,醒来后泪流满面。她的讲述总能触动我,但我并不能理解她。我爱她,但不能理解她。
她小时候,跟着她的奶奶,也就是我外公的妈妈,一起生活在严集镇。后来外公外婆在外地站稳脚跟,想接她去大城市上学,她倔强地不愿意去,哪怕被罚跪在地上一整晚,跪到靠着墙睡着了,也不愿意点头。
最后,她奶妈说:‘娃娃喜欢这里,就让她继续在这里上学吧,我还能动,可以每天骑着三轮车接送她,不会有问题的。’
就这样,她一直生活在严集镇,那里每一粒深藏在带刺植物丛中的红色浆果,每一只夏日午后准时振翅的鸣蝉,每一颗被她踩在布鞋底的小石子......一直存在她的心里,但她却为了一个男人,几乎再也没有回去过,因为那个男人......需要她的照顾。
我不知道她到最后有没有后悔......”
严上冬的声音显出一种孤独和悲伤,但她讲述起那些事时,明明语气是那样云淡风轻。
汽车行驶过程中,我们和詹姆斯教授那边联系过几次,得知他们目前正在顺利赶往预定的集合点。
从卫星定位上来看,我们的确在和他们越靠越近。
他的声音有点古怪,仅仅只有一点,作为多年好友的维尔马斯教授,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
担忧和不安让维尔马斯教授忽略了严上冬的存在,在其中一次通话时,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哈尔,你还好吗,发生了什么吗?”
詹姆斯教授沉默了几秒钟,回答说:“见面说。”
“好。”
严上冬也借了我们的手机,给她外公外婆打了电话,说是今天晚上就能到他们那里。
电话那头的老人喜极而泣,我清楚听到了他们带着呜咽的声音。
独居老人定然是很孤单的。
漫长的路途后,灰扑扑、沉重的山的轮廓,开始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
章文查看着地图说:“那就是牙儿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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