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什么方式选拔人才,是一个国家文明程度的标志。
我们经历过禅让制,世袭制,荐举制,科举制。可以说,科举制是最公正最科学的。
有那么几年,按考试成绩择优录取的升学制度,被彻底废除,取而代之的是推荐制度。老师说你好,权威说你好,领导说你好,你就是好,好不好都好,行不行都行,升学,工作,提干,就是你了,而不必管你是否真有能力和德行。
只几年间,一切都乱套了,蝇营狗苟,投机钻营,请客送礼,行贿受贿,拉帮结派,任人唯亲,歪风邪气抬头,道德素养沦丧。
终于等到有识之士站出,大手一挥,一锤定音,高考制度恢复。
说是高考制度,其实也包括小升初和中考。
那一年,恰好依然他们毕业了。他们是恢复高考制度后的第一届小学毕业生,按规定举行了小升初统一考试。
出成绩那天,孩子们早早来到学校——龙村小学。
所谓龙凤湖,其实好几个村子。其中主要的是龙村和凤村,这两个村子都在湖边,也不知道是湖因村而得名还是村因湖而得名,其余还有几个村子稍远一些,在大山深处,更加偏远,人口也少。
龙村小学考上了两个镇中,二十多个农中。
大红色的光荣榜贴在老师办公室外墙上。
孩子们看到,易依然的名字赫然出现在最上头,三个字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后面跟着是考入的学校名称,端端正正地写着:龙凤镇中学。
也就是说,易依然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龙凤镇中学。
看到这一切的瞬间,依然眼中情不自禁地流下了两行泪水。
“依然妹妹,依然妹妹,我——你看,我也考上了!”
易小军跑过来,兴高采烈地拉着依然的手,他高兴得,眉毛都快飞走了。
顺着易小军的手指,易依然看到,红榜的最下端,果然是易小军三个字,再看右边的学校,是龙凤湖农中。
依然又沿着易小军的名字倒着看上去,一直到最顶端的易依然三个字,看了一遍,没看到丰富两字,她又从上到下,从易依然三个字开始往下找了一遍,一直找到易小军三个字,还是没有找到丰富的名字。
那么,也就是说,丰富落榜了,他连农中都没有考上,依然心中未免替他惋惜。
文老师过来了,当初,是文老师亲自去丰家,做了丰云夫妇的工作,才让依然获得了上学的机会,依然一直是感激文老师的。
文老师摸着依然的头发,高兴地说:“易依然,你太棒了,考上了镇中!全班考上镇中的,就你和王鸿达。而你更难得,因为你是四年级才来插班的,你用一年半时间,学完了五年的功课,了不起!”
文老师竖了竖大拇指。
易小军跑过来,对文老师说:“文老师,还有我呢,我也考上了!”
文老师摸摸易小军的马桶盖,说:“你也不错!没想到,你也考得这样好!自从妹妹来了后,你进步很快!”
“是啊!考试那天,依然妹妹……”
易小军刚要说什么,感觉手臂上痛了一下,原来是依然掐了他一下。
原来,考试那天,易小军挨着依然坐,依然按照邓云秀的吩咐,一直给他抄答案。要不,凭易小军那傻里傻气的样子,怎能打败大半的对手,考上初中?
依然说:“文老师,读镇中那么远,也是每天来回吗?”
其实依然是知道读镇中是读住校,这个韩侨生跟她说过,她这是怕易小军说出他们作弊的秘密,故意拿话岔开。
文老师说:“镇中离龙凤湖那么远,怎么可能每天来回?那样的话,你也不用上学了,也不用休息了,每天跑来跑去就行了!哈哈!”
依然有点不好意思。
易小军说:“文老师,我也要读住校吗?我怕读住校不安逸,我不想读住校!”
文老师看了红榜一眼,说:“你不用!你就在那儿读,”用手指了一下农中的方向,“这儿离你们龙村六队不过七八里路,读什么住校?你可以每天回家的!”
易小军这才意识到自己和依然考上的,并不是同一所学校,他瞬间明白,依然就要离开他了。
易小军忽然情绪低落,不愿说话了。
比易小军更加情绪低落的,还有丰富,他回到家里,这才知道,就在那同一天,丰贵也拿到了录取通知书,他考上了镇中学的高中部,一回家就对缪春香说,让为他准备上高中需要的铺盖蚊帐以及脸盆水桶之类的日用品。他踌躇满志,对缪春香说他一定要考上大学,走出龙凤湖。
缪春香的一通数落,把丰富气的,都找不着北了。
丰贵已经听说依然考上镇中的事了。他还是替她很高兴,毕竟她曾经是他的妹妹,而且何况,他还有其他一些小心思。
当初,依然被卖给易家做女儿,这件事让他很高兴。
是的,在丰贵看来,那就是卖!虽然父母说是抱给易家当养女,但丰贵坚持认为父母就是把妹妹卖了。
为此,他还和母亲吵了一架。
可母亲说那些钱是易家主动给的补偿。
丰贵想,鬼才相信呢!
他知道缪春香收了易家一千元,这在当年是一笔巨款。“那既然是抱,为什么要收钱?当初那另外的什么人家,不是也把依然抱给丰家吗?那人家为什么没有收钱?”
但把依然抱出去这件事,他原则上是非常支持的,也是非常高兴的。
尽管他已经知道依然不是他亲妹妹,但如果她还在丰家,那就是他亲妹妹!而如果她去了易家,那她就不再是他亲妹妹,她就是一个姓易的外姓女子,他就没了那些顾忌。
现在可好,她还居然那么争气,真想不到,她还考上了初中,那么,他们的前途,一定会一片光明的。
丰贵已经在憧憬着和依然一起去镇中上学的日子了。
依然拿着录取通知书,高高兴兴地往回走。她走起路来都感觉脚踩祥云,飘飘欲飞了。
她真想直接去韩侨生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但她不敢去!
在岔路口,依然犹豫了一会儿,她怕邓秀云那些说教,什么授受不亲之类,何况,她也不敢惹得邓秀云不高兴,她毕竟还要靠邓秀云这个养母供她上学。
易小军走在依然后面,撅着嘴老大不高兴。这傻孩子人虽傻,但经人一说,他已经知道,他的依然妹妹,这个好不容易弄来的依然妹妹,又要离开他了,他又要陷入那种无休止的孤独之中。
易小军是喜欢依然妹妹的,在他眼中,依然什么地方都好,有了依然,他做什么都有劲儿,连脑子都不那么傻了。
他原本不爱上学,自从依然妹妹来了,他就爱上学了。他知道凭他的傻气,肯定是连农中都考不上的,还是依然让他抄了答案,他也是因为想和依然一起上学,才认真抄的。
现在,费力抄的答案,还有啥用!
易小军一回到家,就拿出自己惯用的方法。
他钻进自己房中,把门从里面拴上,任凭外面的人怎么敲,怎么喊,他就是不开,饭也不出来吃。
邓云秀说尽了好话,怎么哄也不行:“乖乖幺儿,宝贝儿子,妈妈的心肝宝贝,你到底咋啦?你把门打开,行不?只要你打开,你就算要天上的月亮,我也借个梯子上去给你弄了来,好不好?”
邓云秀的声音充满母性的慈柔,就算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也会软化。
她还在那低声下气地求着,冷不防木板门吱溜一声忽然开了。
邓云秀原本是贴着门板站着,一个没留意,冷不防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这一跤摔得可不轻,头在门槛内,腿在门槛外,屁股却磕在了门槛上。
“哎哟!”邓秀云短促地痛呼一声,痛得双腿一曲,整个身子都滚进了儿子房中。
那傻儿子见母亲痛得呲牙咧嘴,不但不去扶一扶,反而嘿嘿地笑了。
依然正在收拾碗筷,一见这样,急忙过去扶,那时易树云也来帮忙,两人费了好大劲,才把邓秀云扶起来。
旁边正好有一把竹椅,邓云秀刚一挨着竹椅,就“哎哟”一声惊叫起来,说:“不行,疼!恐怕是摔坏了!”
依然和易树云只好把她扶到床上,也不能仰躺,只能趴着。
易树云来不及责备儿子,怕老婆有什么闪失,急忙去找丰云过来看。
丰云来看了,说只是臀部在门槛上磕着了,软组织挫伤,倒也没有骨骼损伤,拿了几贴膏药,让他们贴着止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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