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找个律师应诉呗。”
“这不请律师要花钱么。”
习羽被噎住了,敢情这位大哥是把她爸当冤大头了。
搞笑,难道习翼找律师就不花钱吗?还是说习翼找律师花的钱不是他的钱是吧。
其实习翼大概也听明白了,基本上也预估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口气已经不似刚才那般和善。
“西西,你直接把你的判断说给他听。”
得到了爸爸的同意,习羽也不藏话了。
“你这事儿,如果对方现在报警,警察可以立即对你采取行政拘留。如果对方要起诉你,你百分百是要赔钱的,赔多少另说,判刑也是基本逃不掉的。”
“这么严重?”
表哥满脸不可思议,表嫂被习羽的话吓得脸都变了色。
习羽在手机里搜出人体损伤致残程度分级表,递了过去。
“你自己看,按照你说的,他瞎了一只眼,至少是6级伤残,他还有人证。”
“但他是先打我的。”
“你有人证吗?你有物证吗?你这个额头的伤严重吗?轻伤都算不上。”
表哥的气势完全被习羽压了下去,颓丧的摇了摇头,但还不死心。
“那我赔钱可以吧,我给他点钱私了,行不行?”
“表哥,轻伤赔钱管用,你把人打成重伤,已经不是民事案件了,是刑事案件,你清醒一点。”
表嫂很明显已经被习羽说的后果吓到了,拍打着表哥的后背,一直在埋怨,表哥点了根烟狠狠吸了一口,姑姑哭丧着扒着习翼。
“老七,你要管管你外甥啊,你不能让他坐牢啊,他坐牢这个家就毁了啊。”
习翼将姐姐扶回沙发上坐好。
“他打人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今天呢?好歹也是个村书记,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还动不动就动手解决问题,你又不是流氓又不是地痞,还把人打成重伤。”
头疼,非常头疼,习翼话说的很重。
因为他现在很是无可奈何,他是有同学在司法系统,但这种板上钉钉的事,找人有什么用,还真当现在是靠关系就能只手遮天的年代么。
“呵,你哪怕找个没人没摄像头的地方把他打一顿呢。”
“习羽,收起你那个馊主意,你这样说,哪天他真敢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人打一顿,他做得出来!”
习翼罕见的凶了习羽,习羽噤了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反正她和这些亲戚并没有什么情分在。
习翼这么一凶,乱糟糟的场面也就突然安静下来了。
“说吧,现在该怎么办?”
“问我啊?”
习羽装作惊讶的反问。
“少装,不问你问谁?”
“等。”
“等什么?”
“等警察来抓,等法院传票。”
“你再这么吊儿郎当的,我打你了啊。”
不想出钱可不就是等警察吗,习羽觉得自己说的也没有错,剩下的就是想出钱的办法了,习羽觉得习翼这是上赶着当冤大头,才这么问东答西。
瞥了眼各位亲戚们,习羽叹了口气,她的爸爸什么时候才能不被这些亲戚牵着鼻子走,顺手还摸了摸鼻子。
“拿着钱,拿着礼物,去医院陪个笑脸,求他们家签一份谅解书,争取赔多点钱,少坐点牢。”
“所以一定会坐牢是吗?”
表哥这会已经完全被灭了气焰,声音里还有些颤抖。
“我不清楚家里这边量刑的严重程度,不过最低也得判个缓期,起诉前,你肯定也会被行政拘留,蹲号子免不了的。”
表嫂的哭声在习羽话还没说完前就变得凄惨起来,像是家里死了人。
习羽认为自己很是无情,此刻她只觉得声音刺耳。
扑通一下,习羽就看到姑姑给爸爸跪下了,以一种无赖的方式求着习翼,求他要将这件事管到底。
而他那位表哥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还伴着一旁被吓坏的小男孩哭的撕心裂肺,像是嚎叫一般,场面真的是混乱极了。
习羽突然想到那年爷爷过世,习翼至始至终也没有让习羽回去。
她就只知道他作为最小的弟弟被各位长了好几轮的哥哥姐姐胁迫着出了全部的丧礼费用,同时这些哥哥姐姐还拿走了习翼同事朋友给的全部丧礼金,那个场面怕是比现在更难看至极吧。
在姐姐跪下去的那一刻,习翼下意识的看向习羽。
习羽满脸鄙夷的坐在一旁,红晕渐渐染遍习翼的整个脸庞和脖颈,习羽从未再爸爸的脸上看到过如此的窘迫和局促不安。
习翼往后踉跄了一下,姑姑抓了个空,被表哥扶到了沙发上,自己却扑通一声跪在了习翼面前。
“小舅,帮帮我。”
“我说的很清楚了,你们现在应该去求被你打的人的谅解,你跪我爸爸面前干什么?”
姑姑的这一跪和无赖击碎了习翼这么多年来在习羽面前维持的体面。
他一直在被这个庞大的家庭所绑架着,做着超过他能力范围的事,他觉得他该做也必须做,但只要习羽没有亲眼见过,他所承受的那些似乎都不是很重要。
“我们手里没钱,请不起律师。”
表嫂哭丧着说出他们的真实目的。
好家伙,这一家人是一开始就打算赖上习翼,此刻习翼却松了口。
“你俩起来,我不会不管的。求谅解书要给多少钱?”
前面两句是说给跪在地上两个人听的,后面一句是在问习羽。
“让他们先要价,10万左右,压过两万就直接给了,如果对方迟迟不报价,5万起给,一万一万往上加,钱不是重点,重点是拿到谅解书。”
习羽这建议也是给习翼的,因为这钱肯定是习翼来出,除开面对亲戚的其他时候,习翼是擅长谈判的,立即明白了习羽的意图。
“我先打个电话。”
习翼没有避开,那个电话就坐在沙发上打的。
电话那头的人,习羽认识,冯叔,爸爸的高中同学,80年代末北大法律系的本硕高材生。
这位冯叔,在北京吃人不吐骨头的律师界沉浮了十几年,人到中年时突然离了婚卖了北京的房,连孩子都不要了,两手空空的回了老家,在党校教起了书,一个性格很温和的中年男人。
和习羽猜想的差不多,在冯叔的斡旋下,对方在表哥被起诉前拿了15万,签了谅解书,表哥被行政拘留了15日起诉,被判了1年零5个月缓期2年执行,追加了5万的赔偿。
20万的赔偿金,习翼出了15万,名义上是借给表哥的,可钱是她爸爸自愿出的,习羽很清楚这钱怕是还不回来了。
余方升的事情习羽没告诉家里,基金每月打进账户的钱她还没动。
习羽给习翼列了个奖学金和补助清单,主动要求断了自己的生活费。
习翼没同意,说是穷家富路,习羽没再强求,强求了也没用,那是习翼最后的体面,他是不可能断了女儿的生活费的,即便是女儿不缺钱。
返校那天,习翼坚持要开车送习羽,出发的早,没选择上高速,车开的不快。这次,习羽没有躺在后座睡觉,而是选择坐在了副驾。
“这些亲戚,其实不要也罢。”
“我不能。”
“为什么?”
“是他们养大了我。”
习羽无从反驳,在她看来他们只是给了爸爸一口饭,说不上是他们养大的。
可在习翼的眼里一口饭已经是莫大的养育之恩,没有那口饭他怕是活不到自力更生的那一日。
机场不大,进了候机大厅还可以看得到不远处的室外停车场。
习羽过了安检办了出境后,站在候机大厅等了许久才看到习翼从t2国际航站楼内走了出来,走的很慢,身影渐小。
习翼的身影从来没有这么大,也从来没有这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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