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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秦道未明(1 / 2)

我们从黄池回到新绛,一到赵府就听闻伯鲁的一名侍妾刚给他生了一个儿子,赵鞅一高兴立马赏了那侍妾三十金,又另加了纱绢十匹。

“这可是世子第一个孩子啊!”众人此刻都围着伯鲁和孩子,我和无恤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分享着伯鲁初为人父的喜悦。

“这孩子长得和世子真像!”我看着伯鲁怀中胖乎乎的小脸,兴奋地对无恤说道。

无恤淡淡一笑:“只可惜孩子母亲的出身太低,若是他日荀姬生下嫡子,这孩子就可怜了。”

“你小时候也受了很多苦吧?”

“你在同情我?”无恤低头瞥了我一眼,笑道,“我可比这孩子可怜多了,他的生母好歹是个大夫家的女儿,我的生母却是充作奴隶的战俘。若不是兄长照拂,卿父恐怕都不记得有我这么一个儿子。”

他笑得坦然,我却越发觉得他可怜。其实,赵无恤能力卓绝,若是生在赵伯鲁的位置上,将来定有一番作为。只可惜他出身低微,就算如今得到了赵鞅的赏识,赵家的人依旧只当他是个普通的剑士,就像此刻闷闷不乐的荀姬,她就从未正眼看过自己这个小叔子。

“来来来,这是无恤叔父,这是阿拾姑姑。”伯鲁抱着粉雕玉琢的婴儿朝我们走来,“你们两个,可有贺礼要送我大儿啊?”

“自然是有的!”无恤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漆盒交给伯鲁身旁的侍妾,然后低头对婴儿柔声道:“叔父可没有你父亲这般阔绰,只有早年在东海之滨得到的一颗明珠,送你将来镶在冠上戴。”

圆脸的侍妾笑眯眯地打开漆盒,众人探头一瞧都倒吸了一口气。

这是颗鸟蛋大小的明珠啊,红云儿,你这礼一送,我该怎么办啊

伯鲁见我面有难色,笑着把婴儿放到了我手上:“阿拾姑姑的礼啊,咱们二十年后再问她要。”

我手足无措地抱着手上软绵绵的婴儿,一时间全身僵硬,生怕不小心就会伤到他。

“你想给大儿讨什么礼啊?”无恤笑问。

“等我大儿行了冠礼,就娶了阿拾姑姑的女儿,到时候定要羡慕死天下男儿!哈哈哈”伯鲁说完一个人乐开了。

无恤把孩子从我手中抱了起来交还给伯鲁,一字一顿道:“她的女儿如何能嫁你的儿子?兄长当真糊涂了。”

他这话一出,我和伯鲁皆是一愣,旋即伯鲁一拍脑袋,连连向无恤赔罪:“那就问阿拾姑姑要个妹妹,到明夷叔父家娶个女儿,也一样漂亮。”

我明白过来后,转头狠狠地瞪了一眼赵无恤,然后摸着婴儿柔嫩的胎发轻声道:“回头阿拾姑姑给你绣套襁褓做贺礼可好?”

话音刚落,小婴儿居然露出光溜溜的牙床笑了。

“这么小就认得哪个是美人啦?好色之徒啊!”伯鲁大笑着把孩子交给身旁的侍妾,然后拉了无恤,小声道,“你跟我来,有事情与你商量。”

我见状也忙起身告辞,独自回了城外赵鞅赐我的那个小院。

虽然拜师之礼后,史墨在太史府里给我新开了一间院落,但住在别人府里终归没有浍水边独门独户来得安静自在。因此,从黄池回来后的半个多月时间里,我白天就待在太史府跟着史墨、尹皋学习阴阳八卦、五行、占星之术,吃了晚食就骑马出城回自己的院子里睡,日子过得倒也平静舒坦。

时间转眼已到夏末,浍水边的野荷开了一茬又一茬。夜里的河风已有稍许凉意,但白日里大日头晒着依旧暑气逼人。这一日黄昏,阴云密布,一场大雨浇灭了地上的热气,我索性把院门、房门大开,自己拿了一张香蒲席坐在屋檐下乘凉。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赵府送来的两个小婢子把无恤种的那两株木槿花照顾得很好。这会儿,翠绿色的枝条上三三两两地开了好几朵花。白紫相间的花朵沾了滴滴雨水,娇慵地垂着头,似羞赧的少女饮了夕阳酿的酒,醉得妩媚。

木槿,是阿娘生前最爱的花。每次路过别人家的庭院,若有两三朵花开到了墙外,她就会抱着我在那儿站上一会儿,痴痴地望着。郑卫之人将木槿唤作“舜华”,它那一瞬间的华美,像极了母亲的爱恋。朝开夕谢,花朵再美却只开一日。

往常我出门时,木槿花已经开了;晚上若回来迟了,它便已经谢了。好好的两株娇花,却无端叫我平添了许多感伤。

可这两日因为天气炎热,我一直留在院中,才发现原来木槿虽花期只有一日,但日日能开新花。每一日清晨,它都在用自己最美的姿态迎接新一日的朝阳。我忽然觉得在这细弱的花枝下隐藏着的这份坚定和执着,才是阿娘真正爱它的理由。

“无恤啊,这小儿若是不说话,日日这样倚门坐着,就是让我把心掏出来给她都行啊!”烛椟右手按剑站在院门口长叹了一声,“可惜啊,终归不是个哑巴!”

“你们怎么来了?”我刚想穿鞋下来迎他们,无恤忙抬手道:“你就别下来了,地上湿,别污了你的鞋。”

无恤和烛椟笑着进了院子,在他们身后又陆续进来七八个佩剑的游侠儿。我的小院子立马就被挤满了。

“再拿两张蒲席来!”我吩咐了婢子,自己又进屋搬了两张小几放在门口:“这会儿虽刚下过雨,但屋子里还有些闷热,大家不如就坐在这儿聊吧!我半月前新做了一坛浆水,都先喝上一碗消消暑气。”

“你别忙了,坐下吧,让婢子去端。”无恤拉了我的手,让我坐下。

烛椟咧开一个大笑脸凑到我们面前调侃道:“去了黄池才两个月,怎么跟老夫老妻似的?无恤,你到底做了什么,得了美人心?”

“烛大哥不要以为人人脑子里想的都和你一样,见到女子便是情啊爱啊,难道女子就做不得挚友了?”我把婢子捧来的浆水倒了一大碗递到他面前,“多喝点儿,醒脑子的。”

无恤听了我的话垂下眼帘,淡淡道:“说正事吧!七天后,我们从新绛出发去雍城,到了以后”

刺杀太子绱的事,无恤早已做好周密的打算。事成之后,参与之人都可得金五十。刺杀之事分工其实有轻有重,有安全些的,也有危险些的,但眼前的这帮人对赵无恤言听计从,没有丝毫疑虑,皆是一副性命相托的样子。

“你觉得这计划可还有什么纰漏?”无恤讲完,转头问我。

我抿唇笑道:“没什么纰漏,只是据我所知,太子绱当初意图攻晋之时,曾瞒着秦伯将渭水以南的大片土地许给了巴蜀两国,如今仗没有打成,债却不得不还。”

“欠没欠债都是那秦太子自己的事,与我们何干?”烛椟解下腰间佩剑,箕坐在香蒲席上。

无恤沉吟片刻对我道:“你是怕巴蜀两国逼秦太子割地,秦伯却不许?”

“嗯,当初秦、晋、吴三国若是开战,秦国得了晋国的地,那秦伯忍痛舍几座城给巴蜀也是无妨。可太子绱这次却是无功而返,巴蜀两国军队也分毫未损,秦伯自然不肯平白割地。对太子绱而言,巴蜀两国乃其外患;咄咄逼人、觊觎他储君之位的公子利则为内忧。”

“内忧外患之下,你怕他会联合巴蜀,谋反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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