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岛健吾之章■
班上同学皆异口同声地说——高岭咲是个神秘的女生。
某同学说，从未有人看过她的笑容。
某同学说，能和高岭咲对话的人都会遭遇不幸。
某同学说，她其实是某知名时尚杂志的专属模特儿。
某同学说，她和不良分子有关系。
某同学说，她在上村高中别栋偷偷地进行秘密实验。
像这类传闻不绝于耳……
这不都是都市传说之类的传闻吗？先不提这些无聊的指控。
总之，在这所新舄县立上村高中，高岭咲是个拥有各种传言的女学生。
「——唉，听说高岭同学有在援交，真的假的啊？」
因此，我间岛健吾也在偶然的情况下听到这样的传闻。
那件事情发生在4月7日开学典礼结束后。
我在校园里巡视时，发现脚踏车停放处最里面的阴暗角落有四个人影。
「没啦，我们也是从朋友那里听说的。」
「实际上是不是真的啊？」
「唉，援交是不是真的很好赚？要做哪些事？做到什么程度？」
三个女生连珠炮似地不停追问。
她们提到的对象——不用说，就是高岭咲本人。
像陶瓷一样白皙透明的肌肤。
天生的漂亮双眼皮。
直挺挺的鼻梁。
纤细又富有女性曲线的身材，如白玉般的手指。
加上那一头长及背部的秀发，每一根头发都如丝绸般光滑亮泽，在春风中摇曳并轻盈地舞动。
她的美丽之所以令人感觉超凡脱俗，多半是源自于她始终毫无表情的脸蛋吧。
像能乐面具一样的脸——这个惯用句除了面无表情之外，还带有五官端正的意思。
这正是最适合用来形容她的表述方式——
那张端正的脸庞上丝毫没有变化，她只淡淡地回了一句。
「我没做。」
非常简单明了的回答，甚至更突显出一种美感。
然而，如此简洁的回答，反而刺激了那群女生的好奇心。
「哎唷，说一下有什么关系！我们不会说出去啦！」
「我们只是纯粹好奇而已！」
「如果觉得不好意思的话，也可以稍微透露一点就好！」
这群女生不断逼近高岭咲，对她穷追猛打。
听见出现在这所偏僻乡下高中的小道消息，我不禁心潮澎湃。
所以……
「我没做……」
高岭咲重复说出这句话，我听得出来她的语尾出现微微的颤抖。
于是，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用尽全力。
——大声呐喊。
「——指导————————！！！！」
我的怒吼声响彻整座脚踏车停放处，包括高岭咲在内的四个人都吓了一大跳。
我后来才知道，当时我的怒吼声一直传到校舍三楼，就连停在附近电线杆上的麻雀都吓得四处飞散。
「怎、怎么怎么怎么怎么回事！？」
「2年c班的金屋莉香！小町雫！花立舞！学生手册服装规定第1项『服装』中规定，裙子的长度必须遮住膝盖！而你们居然都在膝盖上面3公分以上！？很明显违反校规！必须立即进行指导！」
她们一齐转过头来，彷佛看到鬼一般吓得魂不附体。
「妈呀！？魔鬼风纪委员出现了！」
「为什么他从那个距离就看得出裙子长度啦！？」
「快点、赶快逃！要是被他逮到的话，今天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金屋莉香和花立舞在这个月已经被指导过一次了！第一次指导是警告！第二次要写悔过书！裙子比膝盖每短一公分就要写一张！」
「哇————！！他居然还带着尺！！」
「快逃啦！！」
三人被逼得狗急跳墙，飞也似地跑得不见人影。
三个人扬起短裙，瞬间便如鸟兽散去……
很快地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可恶……溜得还真快。难道她们就那么讨厌把裙子放长几公分吗？」
我懊恼地嘀咕几句，可惜指导对象已经消失在远方。
就这样，空荡荡的脚踏车停放处只剩下我和她两个人。
「那么，2年b班的高岭咲。」
「……！」
听见我喊叫名字，高岭咲的肩膀猛然一震。
她回过头来，仍然是那副「如能乐面具」的表情。
从那缺乏变化的表情中，实在很难看出她在想什么——
「裙子到膝盖的长度分毫不差，凡事都达到标准才是最美的。那我就告辞了。」
「咦？」
高岭咲微微睁大了眼睛。那双眼睛彷佛会将人吸进去。
「怎么了？」
「你不进行指导吗？」
「你应该看到了吧？指导对象都溜走了。」
「你有听到刚才的对话吧？」
「我没听见。」
「……你有听到吧？」
高岭咲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被那双会把人吸进去的眼睛盯着，使我不禁立刻移开视线。
我从以前就不擅长说谎。
「……抱歉，我不是有意要偷听的……不，这么说好像在狡辩呢。」
「你是在帮我吗？」
「如果是我多管闲事的话，我向你道歉。」
「不会……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
「听到刚才的对话内容，感觉需要被指导的人应该是我……」
高岭咲说到这里，语气罕见地显得有些迟疑。
然而，我斩钉截铁地告诉她：
「——为什么？你刚才都说了自己没做不是吗？那就没有必要指导。」
对于这种毫无根据的传闻，高岭咲本人予以否认。
所以这件事就到此打住。
「因为没有什么比本人亲口说的话更重要。」
所以我只是将理所当然的话说出来。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
「……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说……」
不知为何，高岭咲似乎大感冲击。
哎，不过她的表情还是那副「能乐面具」，所以也有可能只是我多心了。
言尽于此。
「我还有委员会的工作要做，容我先告辞了。」
临走前，我向她点头致意。
只见她轻轻地说了声：
「……非常谢谢你。」
听见她向我道谢，我回答：
「别在意。」
随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能和高岭咲对话的人都会遭遇不幸。
返回校舍的路上，我的脑海中闪过这句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荒唐传闻。
……实在荒谬至极。她明明就是能正常交谈的女生啊。
想当然耳，我完全没有遭遇到任何不幸的事，甚至连有这样的传闻都忘得一干二净了——直到一周后。
在风纪委员主导的「打招呼加强周」期间，事件发生了。
「——高岭同学好像喜欢你耶。」
洋溢着春天气息的星期一早晨，在校门口。
2年A班的濑波优香——给人一种小动物感觉的她，露出恶作剧的笑容对我如此说道。
听闻此言，我有些为难地叹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又来了。
我忘了自己从早上七点就站在校门口指导学生打招呼这件事，反而大大地、深深地叹了一口与清爽的早晨不搭调的气。
「咦？你那是什么反应……？」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但那些只是谣言。」
「啥！？反应好冷淡！？」
「这是当然的吧。」
但是濑波优香看起来似乎无法接受。
「你、你凭什么如此肯定？」
「你这么问我才奇怪吧。自己看看那边。」
说曹操，曹操到。高岭咲本人这时正好走到校门口。
「……你是高岭同学吧？」
「是的，我是高岭咲。」
关于高岭咲出众的外貌，我已经在前面介绍过了，这里就不再赘述……
她今天也是一如既往地美丽。
她毫不在意其他学生的目光，光明正大地走进校门，其风采宛如一幅画作，让人心生崇敬。
「其实，我自己也曾想过一件事。」
「什么事？」
「就是为何只有高岭咲总是会被传这类传闻？」
「哦、嗯，所以你想到什么？」
「首先第一点，高岭咲的容貌非常出众。」
「想不到正经八百的间岛同学会说出这种话……？」
「她应该很受欢迎吧。虽然我有点怀疑，但听说一年级的时候就有一个班级那么多的男生向她告白。」
「哈哈，这太夸张了啦。就算是高岭咲，也没受欢迎到那种程度。」
「果然谣言不可尽信。」
「正确来说是差不多一打的男生，不过全被她拒绝就是了。」
「竟是如此。」
以打为单位来计算告白的异性数量，我完全不了解这种文化。
……姑且不说这些。
「另外一点，她给人一种神秘感。」
「神秘感啊……」
「高岭咲虽然很引人注目，但孤高寡言的她却几乎不太会向周围的人透露自己的事情——我想就是这样的反差才引发各种臆测吧。看到没，她那副沉着冷静的表情，可以说已经到达明镜止水的境界。」
「在我看来，她只是脑袋放空而已……」
「再怎么说，人家可是高岭之花。」
高岭之花。
我只是把脑海中浮现的名词原原本本地说出口，没想到竟然如此贴切。
在任何人都无法企及的高岭上绽放的一朵花……那就是高岭咲。
「反过来看，我是怎样的人呢？」
「怎、怎样？」
「我可是被大家讨厌的古板风纪委员长。」
「那……那该怎么说呢……？」
「不用说客套话，我自己心知肚明。」
像傻瓜一样直肠子，超乎常人地严肃——这就是大家对我的评价。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我在二年级的时候就被委以风纪委员长的重任，至今为止已经唠叨地「指导」过不少学生。
与受欢迎完全相反，我很清楚自己让人望而生畏的程度。
高不可攀的美少女和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古板风纪委员长。
「——一点也不般配。」
本来就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真是的，谣言像这样接连不断地传开来，不难想像高岭咲的校园生活有多么辛苦。
正当我突然想到这些的时候……
「不、不是啦～……其实也不能断定事情绝对如此吧～……？」
听她这么说，连我都不禁皱起了眉头。
「你为什么如此执着……？」
「咦，呃，那是，嗯～……该说是女人的直觉……？」
看见濑波优香的眼神游移不定，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慢着。说起来，这个传闻到底是从谁那里听来的？来源该不会就是你吧？」
「不、不是我啦！虽然不是我……嗯？说不是也不太对……？」
「……学生手册学生规定第1项『日常规定』。言行举止要时刻保持优雅，不得做出粗鲁之举——半开玩笑地散播未辨真假的谣言，这种行为绝对不可轻饶。如果你就是散布谣言的源头……」
「是、是朋友！！我是从朋友那里听说的，但我忘了说的人是谁！不、不过，这件事情是真的！我真的听说过这样的传闻！」
「是吗？」
……这样的话，事情就变得麻烦了。
如果濑波优香的说法属实，那就表示谣言似乎已经传开了。
那么，身为风纪委员的我就不能袖手旁观。
「我明白了，既然你这么肯定，那我就去确认一下吧。」
「咦？你要怎么确认……？」
「——早安，高岭咲。虽然有点唐突，但我听说你对我有好感。」
「呜啊——————！？！？！？」
我对正要走进校门的高岭咲搭话，濑波优香顿时发出一声我从未听过的哀嚎。
反观高岭咲的反应……
「……什么？」
果然是明镜止水。她面不改色地抬头仰望着我。
一旁的濑波优香明明不是当事人，却被我的举动吓得惊慌失措。
「间、间间、间岛同学！？你！在做！什么！？快停下来！？不是！？现在是一大清早！而且在众目睽睽之下！？」
「附带一提，根据上下文来推测，我刚才说的好感，似乎不是LIKE，而是LoVE。」
「快住口啊——————！？！？」
濑波优香一脸铁青，她不停跳动，试图用手堵住我的嘴巴。可惜我和她的身高相差20公分以上，所以她根本做不到。
何况，我有无论如何都必须在这里向高岭咲确认的理由。
「哦，发生什么事？」
「高岭同学被风纪委员长逮住了。」
「我好像听到高岭同学喜欢间岛同学这句话？」
「哪有可能，是你听错了吧？倒过来还差不多。」
「不对，倒过来也不可能吧！他可是风纪魔鬼！」
不出我所料，上学的学生们开始将目光聚集了过来。
如我所料——没错，这种状况正是我所期待的。
我认为，正因为谣言是透过非正式的管道传播，才会引起人们的兴趣，使消息容易广为流传。
既然如此，就像前几天那样，由高岭咲本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否认这个传闻就好。
这样一来，这个不知道散布到何种程度的谣言也能一举消除。
「——高岭咲，我再问你一遍，这个传闻是真的吗？」
我再问她一次，周围过来凑热闹的人群也自然而然地前倾身子，想听个清楚。
这样的关注度就够了。
接下来只要高岭咲像前几天那样，斩钉截铁地回答一句「那是谣言」，其他的事情就由我来处理。
希望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
「你。」
过了一会儿，高岭同学开口了。
即使受到这么多人的包围，她仍旧摆出那副能乐面具的表情，丝毫感觉不出精神上有所动摇。
接着，她用那宛如铃铛般的美妙声音……
「——你、你你你你你你为什么、会问我这、这种事？」
……嗯？
我猜在场的所有人，反应大概都和我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濑波优香一个人看似傻眼地抱住了头。
「高、高岭咲？」
「什、什什、什么事？怎么了吗？」
「那是我该说的话吧……」
高岭咲仍旧像一尊美丽的雕像般面无表情，但声音……不，她的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就像是一只受惊害怕的小兔子。
……首先必须让她回答我的问题。
「……你是想问，为什么我会问你这个问题对吧？」
「呃。」
那个像打嗝一样的声音是肯定的意思吗？高岭咲？
「我认为，校园流传着这类毫无根据的谣言，会给人校内风纪败坏的印象。」
「呃。」
「所以说，只要证明这是毫无事实根据的谣言，我和其他风纪委员就能采取相应的措施……」
「呃。」
你有认真听我说话吗？高岭咲。
「……顺便问你一下，你对散布这种谣言的人有什么头绪吗？」
高岭咲先是停顿了一下，才像回过神来似地回答：
「没没没、没有，我才没、没有那种会造谣生事的朋友。」
「此话当真？」
「……」
只见她紧闭着嘴，陷入沉默。
……总觉得高岭咲的样子有些不太对劲。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她不仅脸颊泛红，说的话也多到平时无法想像的程度。
莫非她知道散布谣言的人是谁，而且还想包庇对方？
又或者是她不愿相信有恶意的第三者存在？
我实在无法理解她的想法……
「高岭咲，你听好，我想你应该有所自觉，你是个非常有魅力的女性。」
「咿……」
高岭咲发出奇怪的微弱叫声，濑波优香等凑热闹的人当中，有几个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容貌端庄、成绩优秀、品行端正、温柔敦厚、遵而不失……真可谓才色兼备。」
「遵而不失……？」在一旁听我说话的濑波优香歪着头复述。
「就是遵守礼仪规范。」我仔细地向她解释。
「我知道是什么意思啦，我只是觉得通常没有人会用这四个字来夸奖女孩子，所以有点吓一跳。」
「这说明高岭咲遵而不失的精神是多么地优秀。因为就我的观察，她一次都没有做出违反校规或者接近违反校规的行为。不需要化漂亮的妆，也不用把裙子摺短，她那高尚的精神比任何事物都来得美丽。」
「…………」
「…………」
「………………还不都是因为间岛同学是风纪委员长啦。」
「什么？」
「————！！」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在濑波优香说出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后，高岭咲突然从背后一把将她抱住——当然还是那副「能乐面具」的表情。
濑波优香像是被整个抱住的泰迪熊一样，显得一脸不耐。
「……我是风纪委员长，跟高岭咲的人品有什么关系？」
「唉——咲咲————实在有够麻烦，我可以把真相都说出来吗——？我好累————」
「真相？什么真相？」
「没、没没没没、没什么事，你、你别在意，请继续说下去。」
「别拿我当挡箭牌啦。」
「濑波优香夹在我们中间方便吗？」
「没、没关系的，这这这、这样让我比较安心。」
「是吗？既然当事人这么说，那我们就这样对话吧。」
「喂——搞错了吧————我才是当事人吧————你们倒是问问我的意见啊————」
「诚如方才所言，高岭咲，你非常有魅力。」
「可恶————你们居然真的用这种方式对话————」
「无论是身为人类，抑或身为女性，你都很有魅力，这一点我可以保证。但或许正因为如此，有些人才会对你怀有恶意。要是你不方便现在说的话，也可以之后再告诉我，假如你遇到任何困难，我随时都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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