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喊住转身离去的人，叫绿枝拿来我的氅子，这几日我都有起来活动，水靖过来时我才刚刚坐在床上，这时候本就穿戴整齐。加了氅子，我打开门走出去。
“我刚刚只是在想，先夫人愿不愿意看见我？毕竟我都不确定我到底是不是真的水灵，如果不是呢？她真的的愿意见到我吗？不过既然大人没有这个顾忌，我也就，没什么了。”
水靖叹嗯了一声，带着我去祠堂。
“往年都是你大哥在清早的时候，去你娘的墓碑前烧纸送花，白天是没有工夫的。今年你大哥不在家，我又被叫进宫里帮忙操持宴会，只能挪到这会儿来祠堂给你娘亲烧炷香了。”
我看他一直不愿意改口，这会儿又到了这里，也不好当着逝者的面揭穿什么，我接了他递来的香点燃，叩拜，插在香炉。
“母亲，又是一年了，爹爹很挂念你，你在那边还好吗？”
寒冬腊夜，窗外风声像鹤唳，祠堂里阴森却并不恐怖。
我现在得出一个结论，鬼神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人有私欲，就有手段。
“夫人，十多年了，你……已经投胎换骨了吧。”水靖在这一刻的神情有悲戚，有懊悔，还有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总觉得水靖和窦氏之间也存在着一段不为人知的爱情故事或者恩怨纠缠。
只不过现在的我无心打听。
倒是有一事——
“爹爹，我的生日是哪天啊？”当着窦氏的面，我只能这么喊他。
“除夕。”他倒是没有多想就说了。
我上前扶他手臂，他这才看我一眼，也就随我出去了。
“你有事？”
我点头，“我想知道，先夫人到底生下了几个孩子，难道大人就真的没有怀疑过吗？”世界上怎么会有人长得这样像呢。
他推开我的手，冷然道：“怀疑什么？怀疑你贪慕虚荣，舍不得我水府的财贵荣华？”
我低下头，心中有的温度也渐渐冷下去。
“大人何必这样说，我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夫人生下几个孩子我能不清楚？”
气氛越发凝重。
“我只是在想，毕竟是除夕之夜，比方说孩子出生那年大人被召入宫中赴宴所以当时夫人生产的时候您不在身边然后……”
“所以如果夫人生下了两个女儿却为何要送走一个并且瞒着我？理由呢？什么原因？你说？”
我无法控制住身体的本能往后退了一步。
他的口气这样阴森，叫我一时心悸。
“胡言乱语，胡说八道。”水靖甩袖离去。
风中瑟瑟，我也赶紧回了紫薇苑。
终于满了三十天。
我裹着氅子和昭君帽第一次出门。
我登门雍王府，难得他夫妇都在家中。
我被带到正厅，正厅拢着地龙，饶是怕冷的我也把氅子脱了下来。
暖如春日，这反差刺激得我想打喷嚏。
“许久不见，王妃气色依旧，想必近来一切都好？”
我能这么官方式的起这个开场白，也是因为唐忎今日很给面子，没有看着我这里，我想，他如果看我，我肯定会……我也不知道我会有什么反应。
“都挺好，倒是你，反而越发清瘦了。”
其实觉得精神极好，只不过用绿枝的话来说，我越吃越瘦，让人心疼。
我当时还笑她，除了你和蕊儿，还有谁心疼我？
薛老太太只是可怜我罢了……
倒没有想到她也这样说，看来我是真的瘦了。
“也不知是怎么的，大抵是那些药太苦了？所以我吃得多也像没吃一样，反而就瘦了。”
什么叫
尬聊。
她倒没什么尴尬，“姑娘是有什么事情吧？不如留在府中用饭，边吃边聊？”
“是啊。”我回答得很快，主要是我只听到前半句，为了让人觉得我不是嫉妒谁放不下雍王府的富贵，我也就没有再开口推辞。“好啊。”
饭菜很丰盛，我竟然看到好几道我以前喜欢吃的菜。
只不过我没有夹，多以青菜为主。
“这些菜不符合姑娘的胃口么？”
“没有，都挺好的。”
“那姑娘怎么不吃一点。”她拿过旁边一双干净的筷子要给我夹鱼被我抬手止住了。
“可能这一个月来吃得比较轻淡，现在我嘴里更惦记的便都是青菜豆腐。”其实是我现在吃什么都一个味道，淡淡寡寡的，无甚不同。我怕她以为我只是推辞，便又道：“人都是会变的，姑娘不必太客气。”
我用了半碗饭，就没吃了。
她看着我。
我也看着她，“是啊，现在终于不用每一顿都像饿死鬼投胎了，真是一身轻松啊。”也终于不用再惹人嫌弃了，我笑了。
她也放下了碗筷。
唐忎也终于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我就立即看过去，笑了一下，“可能王爷没有和王妃说过，其实我想就是说了，我也有必要同你解释一下。”我看着大灵灵道：“当初是我中了毒，王爷给我解毒，所以才有的那个孩子，我希望王妃可以没有心结，否则，我可真要过意不去了。”
大灵灵看了一眼唐忎，看一眼我，继而笑着低头，“是我不应该这个时候回来，只是我并不知道有你的存在，王爷……没有说过。”
我点头，这些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不瞒王妃，今日登门确是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还希望王妃不吝赐教。”
她颔首。
我也爽快，“我的记忆是从森林开始，我醒来见到的公子叫做凌天云，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认识的第一个人。我想知道，姑娘以前认识他吗？”
她摇头，“便是现在，我也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那么当初你不在森林？那么我为什么觉得你在以前就见过我？”我紧着又问。
可能是我的语速让她有一点不习惯，她微微蹙着眉，我想着她这会儿可能也是宝妈的身份，将心比心，我起身将婢女端来的果盘移到了她的面前，“应有尽有，王妃请用一些再回答。”
她递了个橘子给我，“我记得你爱吃。”
“现在应该是你爱吃。”
她不解，我没多说。
她把橘子放下，唐忎却接了过去，剥皮，吃了一瓣，我看到他皱眉了。
是酸吧，怎么会不酸呢。
“以前我有没有见过你这个问题很重要吗？我又没有害你之心。”
我刻意的微微顿了一下才问：“那么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是真的这么巧，还是你刻意为之？”
“你觉得呢？”她的口气永远是清清淡淡的。
“我不知道，我若知道，也就不用问王妃了。我也想过，姑娘只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可是我又觉得，绝非是这样简单。否则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姑娘也不会不记得大大前天是什么日子。”
她终究有些怒气了，“你口口声声叫我王妃，你这说话的口气是在王妃面前该有的态度吗？你这是在质问我没有回去给母亲上香吗？”
“态度？在活人面前，我无法审判什么，可是在死者面前呢？最起码你那爹爹，为了你死去的娘亲，能够在我面前恳求着我。你呢？你在哪？是有多大的恨，才能够让你进了雍王府的门就不记得娘家的人
！”
“放肆！”
“你才放肆！”我也怒了，“我告诉你，你这王妃的位置之所以做的顺当，是因为我没有跟你抢，可是我不跟你抢的原因是因为我想把你的家人和你的爱人还给你，但是如果你对这些都不屑一顾的话，那么我想告诉你，你不会再这么轻松的享受这一切。谁说人没私欲，我又何必假装清高，一直以来都是我在退让，你若觉得心安理得我想我有的是机会让你也尝尝不得不退的滋味！”
唐忎猛地抬头看着我。
我没有看他。
我不知道他的表情代表着什么，我只知道，他的目光很灼热。
可能是生气吧我想。
他放在手心里怕摔了的挚爱被我恶言相挟，他没出手打我就算客气了。
大灵灵被我气得脸也红了。
这是我第一次发觉她除了沉静也还有别的表情。
我想我此行的目的达到了。
终于开始迈出第一步了。
“原来姑娘此来，是宣战来的？”她有恃无恐，我想，她凭着的便是我没有的那份记忆。
其实在我休养的这段时间我也考虑过我和她的问题。
如果她不是真的水灵，但是她又能顺利的回到这个位置，那么必然她是我精心的策划着什么，所以她能够知道一切属于水灵该有的记忆的东西。
如果她是真的水灵，她为什么又不揭穿我？按道理来说，有人曾经顶替着她的身份，她应该感受到了威胁才是，或者说，会想办法让我再无容身之地。但是她没有，她就不怕我是居心不良的人，要和她抢原本属于她的一切？那么她为什么不怕呢。
我把自己带进一个死胡同里，绕不出来了。
“王妃也可以这样说。”我一定要查明白一些事情，否则，我对不起我穿越者的身份。
“好，我没有异议。”她无甚表情的看着我，又去同唐忎说：“不知道王爷怎么看？”
唐忎会怎么看呢。
我进门后第一次认真的打量着他。
我后来有想过他们成亲的这个问题。
他既然知道我是我，那么他还会和大灵灵成亲，必然是以前和大灵灵有过什么白头之约，所以，当大灵灵出现以后，他没办法拒绝她的直接替位。
曾经在孩子还没掉的时候，我倒是有想过，不知道当他第一次发现有两个水灵时，他心中做何感想？只不过如今我已经对这些关心不起来。
我本着到最后众叛亲离的结果，向着我唯一能走的方向而去。
从雍王府离开后，绿枝才问我：“姑娘这是打算……？”
我也还是茫然。
“你会支持我吗？”
别说她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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