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劲涌上来,催化了悲伤,赵丁旺蹲在街边的一个树坑旁,哇哇地吐,哇哇地哭,嗷嗷地嚎叫,啪啪地扇着自己耳光。
那天晚上,赵丁旺露宿街头。
那天晚上,住在附近的居民,被一阵鬼哭狼嚎的恐怖的喊声惊醒。
“赵丁旺,你个王八蛋啊!”
啪——
“赵丁旺,你个灰个泡啊!”
啪啪——
“赵丁旺,你个牲口啊!”
啪啪啪——
“赵丁旺,你个流氓啊!”
啪啪啪啪——
“赵丁旺,你个懦夫啊!”
啪啪啪啪啪——
“报应啊报应,啪啪……”
早起的环卫工人踢碎了夜色,也踢醒了赵丁旺的梦。
梦里的赵丁旺正在逃亡,像只失群的孤雁,迷路的野兽,在寒冷的荒郊野外拼命地奔跑,一群面目不清的人,举着刀叉,跳着野人舞,大喊着:“抓刺客!”
醒来的赵丁旺筋疲力竭,挣扎着爬起来,投给环卫工人一个歉意的眼神,踉踉跄跄离去,听到环卫工人在后面大骂:“他妈的,吐下这么多,呕——”
赵丁旺加快了脚步,他怕环卫工人追上来让他清理那团秽物,然而他的脚步轻飘飘的,每一步都踏不到实处,几次险些摔倒。
他回头望望,发现环卫工人并没有追他的意思,这才放慢了脚步。
然而又头重脚轻,浑身酸软无力,眼前黑一下,明一下,不时闪过几颗小星星;喉咙干涩疼痛,鼻孔堵塞,脊背发凉,想必是感冒了。
一辆出租车在身后鸣笛,赵丁旺招了招手,出租车停下了,他坐到后面去,报了昨晚喝酒的地址,他的车还在那里放着呢。
出租车司机回头打量了一下他,拱了拱鼻子:“这敢情是喝了一夜啊,这么大的酒气!”
赵丁旺尴尬地笑笑,没说话。
出租车起步了,司机将前后四个车窗都放了下来,冷风呼呼地灌进车厢里来,赵丁旺冷得更厉害了,浑身打着哆嗦。
他想提醒一下司机关窗,嘴唇动了几下,却没有说出话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胆怯了。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很多人不再尊敬他了。
曾经,即使是不知道他身份的陌生人,也会被他的强大气场所震住,在他面前,毕恭毕敬,不敢高声语。
现在,他的身份没变,人们却对他转变了态度。
也许,是岁月剥夺了他的锐气,灾难磨灭了他的斗志,他的头顶不再有耀眼的光环,已经退化成一个不起眼的普通人了。
老了,猫老不逼鼠了。赵丁旺悲哀地想。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在调侃着赵丁旺:“你这是喝了一夜酒,还是打了一夜伙计?是不是人家老公回来了,你跳窗逃出来的,咋这以狼狈?”
“打伙计”是方言,意即找情人。
赵丁旺有点生气,想发火,却发不出来,只学着孔乙己的腔调说了一句:“不要取笑。”
“哈哈。”司机以为自己说中了,放肆地大笑起来,“怕什么?这年头,谁还没有三五个伙计?男人没细细,活得没意义;女人没把子,活得像傻子!你今年多大了?有七十没?还能红火动吗?”
“细细”和“把子”,也是方言,意思类同于“伙计”。
赵丁旺想骂人了,但他使出浑身力气,只说出三个字:“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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