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天,一场秋雨一场寒。
昨夜一场大雨,打落长乐院花圃内各色菊花粉瓣纷散的同时,也冲刷走了连日来京城关于公主远嫁的各种流言蜚语。
宜修昨夜枕着秋雨淅淅沥沥声入眠,睡得极是舒坦,一早起来,更觉心头舒畅。
剪秋轻手轻脚推开窗子,柔声轻笑道:“主子,好消息,您要等的时机到了。温宪公主已然五日未进水米,小乌雅氏曾上门探望,叮嘱额驸舜安颜请旨让谨嫔出宫宽慰一二呢。可法海、隆科多等诸位大人不许,放话公主若要耽于哀伤他们不拦着,但绝不允许再牵扯宫里谨嫔。小乌雅氏闹了个没脸,灰溜溜回了自己府上。”
绣夏捧着脸盆站侍着,小心伺候着宜修洗漱,李嬷嬷则挑着满桌的首饰,白瓷的,粉彩的,玉制的,点翠的,烧瓷的。犹豫半晌,选了几件素净的,白玉兰发簪一别,宜修整个人更显素雅。
衣裳也是偏素的,浅绿色贡缎上用苏绣成的荷叶暗纹,发亮的绣线隐约闪动着,衬得宜修淡雅朴质。
装扮好,宜修叫剪秋从往日抄的佛经中,挑几本《佛说长寿灭罪护诸童子陀罗尼经》《地藏经》《金刚经》《佛说阿弥陀经》,方便应付温宪及额驸。
“人呐,总是失去后才醒悟。”宜修站在略显寂寥的温宪公主府前感慨道,“公主里面温宪命最好,出生时姑母是德妃,又在太后跟前长大,待遇是最好的,可惜……时也,命也。”
额驸舜安颜见来人略显尴尬与无助,往日热闹的公主府,随着那……孩子的离去,彻底沉寂下来。宜修是温宪的亲嫂子,也是佟佳氏的恩人,不招待……说不过去。
宜修先送上手抄的佛经,宽慰他:念诵这些经文,可将夭折的孩子引向往生善道或极乐世界,甚至将功德回向夭折孩子,助其业障消除、福慧增长。
舜安颜闻言心一暖,哽咽着道谢。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唯有四嫂最是用心,他那可怜的孩子啊……夭折的孩子,是不能葬入祖坟的,只能找个风水好的地方入葬,连个墓碑都不能立……
宜修又随口叮嘱了几句,“论关系,我们爷是温宪的亲哥哥,又是你表哥,我就充个大,以过来人的身份,说两句。”
舜安颜点点头,低声应了。
“你是孩子的阿玛。孩子没了,你伤心、难过,以至于迁怒温宪,没有错。可你别忘了,你还是温宪的丈夫、是额驸,可以悲伤,可以难过,独独不可以逃避。”
见舜安颜有所触动,宜修出言一激,“温宪,始终是皇阿玛的掌上明珠,她真要出了事儿,惊动了皇阿玛。万一,皇阿玛怜女之心大起,真要松了口让谨嫔出面安抚,你该如何?那孩子岂不真是白来这世间一遭!”
舜安颜呆立当场,转而大怒,青筋暴起,宣泄怒吼道:“不,我的孩子决不能白死!杀人凶手也决不能好过!”
情绪发泄出来,一扫之前的颓废,当即精神抖擞。舜安颜先是谢过宜修一番话让他醍醐灌顶,又请宜修出面,宽慰温宪一二,不能再让她再伤感下去。
否则,谨嫔就真要借着女儿之悲、外孙之殇再起。
宜修得了嘱托也不含糊,直接让人找来公主诊出喜脉那日的衣裳,又让人一会儿听命行事,在舜安颜希冀的目光中,迈着自信的步伐进了公主府正院。
一入正院,宜修便知温宪存了死志——大清早的,屋内却被帘子捂得严严实实,一丝亮光都没有,暗的宛如黑夜,静的犹如深渊。
是啊,温宪此刻可不就身处深渊!
生母联合身边的奶嬷嬷诓骗她一次次进宫,软磨硬泡抚养她长大的太后,只为了弟弟能得个好妻族相助,结果……害了孩子不说,也伤了太后的心。
事情一揭发,生母隐于幕后,眼睁睁看着外孙死于女儿腹中的真相,更让她悲痛欲绝。
望着摇着空荡荡摇篮,拿着拨浪鼓,小声念叨着什么的温宪,宜修丝毫不觉怜悯。路是你自己选的,怪谁呢?
宜修直接抽走温宪手中的拨浪鼓,在温宪无力扑过来抢夺之前,甩了她两个大巴掌。
“啪啪”两下,温宪被扇的摔倒在地,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来人,眼眸中尽是不明所以、痛苦难言。
宜修笑看了她一眼,轻蔑道:“现在想起孩子来了,当初他在你腹中时,旦凡你在乎他多过姑母和十四弟一分,都不会是如此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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