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的枪只是自我安慰的工具,枪膛里没有一颗子弹。如果这群野猪招来更大的食肉动物,那么他就是那些食肉动物的意外惊喜。他想跑,但是他的腿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实在跑不动了,他干脆仰面躺在地上坦然接受死神的来临。
等了多久,他不知道,他只是觉得自己快要睡着了。
“躺在冬天的地上睡着,就等于正在参加自己的葬礼。”耳边突然响起达哈苏的声音。他猛地睁开眼茫然四顾,周围依然安静地出奇,就连这几天经常遇到的逐木鸟都没有一只,哪里有达哈苏的身影?
他知道自己又在做好梦了,他已经十几年没有做好梦了。
当他被军部审查了几个月放回家时,他脑中想的是终于和家人团圆了;当他莫名其妙被授予军衔再次踏上中国土地时,他脑中幻想着中国将会在天皇的英明指引下繁荣富强;当他被日本士兵的残暴所震惊时,他想的是自己被军部洗脑了,一种羞耻的感觉整日折磨着他;当他身处绝境时,他想的最多的是巴图鲁向他伸出的大手,达哈苏的酒壶,塔斯哈给自己暖脚的小手,乌仁图雅的肉糜,杜鹃的山鸡汤
他望着远方凄然一笑,人怎么可以如此无耻啊!给了自己第二次生的机会,自己却用活下来的身躯来侵略恩人的家,现在还幻想再次得到他们的救助!无耻啊!田下村夫你就是无耻的侵略者!你就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你可怜吗?你无辜吗?不!这是你自找的!你到中国就是自寻死路来了!
他心里咒骂着无耻的自己,他的眼里已经没有了眼泪,更多的是恨!他恨死了这场战争,恨死了挑起这场战争的人。他要活下去,活下去看看这场战争到底会怎样?到底会给日本带来什么?他还想亲自跪倒在达哈苏面前赎罪,不求他们原谅,哪怕达哈苏一刀杀了他,他都觉得死得其所。
胸中的仇恨使他有了力量,他盯着那一片大小不一的小土包仔细观察着,发现那些高出地面的东西一动不动,难道是一块块黑色大石头吗?
他抓起桃锹匍匐前进,由于身上还背着一把长枪和破烂的野战包,这些东西影响爬行的速度,于是他拄着桃锹摇摇晃晃站起来,一步一步踩着厚厚的树叶向那片黑影走去。
没到跟前就发现那一片树林的叶子也和松树一样依然碧绿,虽然也有几棵树掉了叶子,但是大部分树上的叶子依然繁茂。而那些凸出地面的东西是大片的树叶被堆到了一起,这片树林的地下就像秋天被挖过的红薯地一样,到处坑坑洼洼的。
两只漂亮的松鸡正在泥土中寻找食物,他的出现显然惊扰到了它们,它们“扑棱棱”的在地上忽闪着翅膀飞到了不远处的一块大青石上警惕的望着他。
他是长期在野外作业的地质专家,他认识这些树,这是一片栎树林,不论是落叶的还是依然翠绿的都是栎树,只不过品种不同罢了。
他知道栎树地下有自然脱落的果实,这些树叶显然是被野猪拱来拱去堆积到一起的,野猪最喜欢吃栎树下的果实。
他放下破的打了好几个结的背包,用铁锹在这些泥土中翻找起来,翻找了半天却一无所获。
难道已经被野猪吃完了吗?他绝望的抬头看看周围,突然他看到一块岩石下有个黑黑的洞口。他第一反应里面有野猪,但厚厚的树叶平整的像一张土黄色的地毯直接延伸到洞口,地上没有被破坏的痕迹,说明那个洞里没有人和动物出入。
也许这是猎人们用来避雨休息的岩洞吧!他再也走不动路了。于是提起破烂背包,拎着长枪和铁锹一头钻了进去。
他抬头观察着这个很浅的岩洞,他熟悉这样的岩洞,猎人们会把耐储存的风干肉藏在这样的洞里,以便他们在被风雪或者暴雨围困时救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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