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紫岚停住了脚步，心中五味杂陈，她怎么可能不明白？
所谓争一个公道，便不论身份背景，管什么九大公卿，还是贫苦寒门，只要有罪，便该受审判刑，不能有任何的包庇。
可自荣安王死后，一堆烂账之下，所有人俱是罪无可恕。然而为了山河永固，不能一蹴而就，只能徐徐图之，非要分出个轻重缓急不可。
既然如此，暂且保下方立辉，有何不可？
这是她的私心，藏在她出身方家之下，只有方崇正看得明白的私心，一旦被说出来，便无法遮掩。
只因她知道，方立辉只是开始，不是结束。他知道的不少，参与其中的亦是不计其数，这可不是凭他一人之力，便能做到的。
方家在背后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她即便装聋作哑，也能猜出个大概，更何况千金坊查到的账本都在她手中，她想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从默许到纵容，再到暗中相助，方家根本称不上无辜。
“你究竟知道多少？”方紫岚回过头，定定地看着方崇正，“还是说，其实你才是真正的操纵之人？”
“我行过商，为过官。前朝，今朝，我都曾搅弄风云。”方崇正似是解释，又像是独白，“领方家行至今日，我自问心中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方紫岚勾了勾唇，声音却是止不住的酸涩，“那你可曾有一刻后悔？”
她说完不等方崇正说什么，便追问道：“收养我，你可曾后悔？”
父女一场，竟是要走到这一步了吗？
方紫岚心中苦笑，可今日若是不能得一个答案，她怕自己撑不下去。
她不怕身死名灭，只怕一场空。如若只因她不是方家人，便要被远远推开，那她的所作所为何止白费二字可言？
方崇正一声不发，反倒是方紫桐双拳紧握，上前一步道：“若非你，长姐怎会困于深宫？若非你，我怎会声名尽失？若非你，醉月楼的大火怎会烧到方立辉身上？时至今日，你还不明白吗？”
见方崇正并未阻止，方紫桐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吼出了最后一句，“别说是方家，如果没有你，所有人如何会落到此等境地？”
覆水难收，话音落下之时，方紫桐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所有人啊，不止是方家，不止是楚家父子，不止是藏剑山庄和万花山庄，不止是红氏……
多少人，为了方紫岚身死名灭，只有她还好端端地活着，大言不惭地问于她有养育之恩的方家后悔与否。
确实是自取其辱了，方紫岚垂下了头，意料之外亦是情理之中的答案，却让她连难受的资格都没有。
若是可以，当初琴姬夫人就不该生下她。若是可能，当初她就该死在夏侯家的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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