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黑,看不清目标。
风很大,到处一片模糊的嘈杂声。
雪不小,箭矢飞得并不远,准头也很感人。
饶是如此,正在前进的两千晋军依然陷入了混乱之中。
前排举着火把的人最先中箭,惨叫倒地。
挤挤挨挨之中,更多的火把被撞飞了出去,剩下的也多被风雪熄灭。
声嘶力竭的呼喊声、毛骨悚然的惨叫声、惊慌失措的脚步声以及乱七八糟的抽刀出鞘声,在一瞬间涌入了司马昱的耳朵。
站在他的角度,真就是四周一片漆黑,一片混乱,发生了什么完全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也是一脸懵逼。
马车之中,王述镇定地看着他,脸上竟然没有惊慌之色。
司马昱心下稍安,下意识问道:「怀祖,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此时是不是该下车鼓舞士气,指挥将士们冲杀?」
王述沉默片刻,道:「大王非尧舜,哪能事事都对?」
司马昱连连点头,追问道:「我该怎么做?」
「哚!」一支箭射在马车车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喧哗声越来越大了,好似黑夜中不分敌我,已经有人乱砍乱杀,下意识攻击靠近自己的人。
「方才心中算了一卦,乃吉相。」王述说道。
惨叫声越来越近了,司马昱差点被急哭,加重了语气道:「怀祖,今以何计退敌?」
「君子依正道行事一一」王述话说一半,就有军校冲了过来,将司马昱拉下马车。
「大王,快走。」军校身边跟着十余名还算冷静的军士,他们簇拥着司马昱,撞开混乱的人群,朝不远处的山中行去。
王述突然间一个箭步窜出,从地上捡了一把长枪,紧紧跟在司马昱后面。
而他们这一跑,就意味着带过来的两千兵完全散了。未必会死多少,但跑散了是肯定的。好在这里是建邮,军士们熟悉地理,倒不至于找不到回去的路。
而在司马昱等人身后,黄甲营督军丘孝忠登上了一处石垒,浑身冻得瑟瑟发抖。
靠岸的时候他落水了,被同袍拉上来后,进到了一间烽燧中。
军士们立刻点起薪柴给他烤火,同时从死去的晋兵身上扒来衣服,给他更换。
稍稍烤了一会火,又仰脖灌下几大口马奶酒后,丘孝忠终于缓了过来。
他没有问前军的情况。
事实上第一批渡江的只有二十余人,各携马一匹。
他们是第二批渡江的,也就五十余人,不过携带的马匹稍多一些,还有部分干粮、酒水。
船只是一个当地豪族找来的,干粮也是他给的。仆固忠臣及孙监军反复追问他奉谁人之命,那人犹豫再三,终究没有说。
仆固忠臣没想明白,丘孝忠人比较聪明,却懂了。
晋人的颓势并不仅仅体现在战场上,或许堂邑郡就有大人物暗通款曲,以期将来能够免罪。
江北有,江南或许也有。
所以丘孝忠义无反顾,亲率黄甲军渡江,第一批二十余人,第二批五十多,前后总计八十骑上岸。至于第三批,可能要到后半夜了,如果渡船没被江东水师截获的话。
八十骑,够了!趁夜冲杀一下,冲到哪算哪,不就一条烂命嘛,死后大单于还会给抚恤,让他们的子侄世袭贵人,怕什么?
「方才遇到的那股晋人—吴兵,似乎有一千多?」又喝了一口酒后,丘孝忠拿衣袖一抹嘴,道:「才这么点人,八十骑够了,随我冲。」
见众人有些犹豫,丘孝忠为了鼓舞士气,说道:「建邮这么大个城,应有很多财货。
监军还在江北,你等私下里藏一些,没人会知道。」
此言一出,众军士气大振。
丘孝忠笑了笑,当先走出了烽燧。
片刻之后,数十骑翻身上马,消失在了茫茫大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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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之中,司马昱只觉自己的魂魄都要散掉了。
这才跑了五里路,胸口就火辣辣的,只觉上气不接下气,难受得想死。
众人看他实在不行了,只能停下来,先找个避风的地方休息,再仔细辨别方向,看看附近有没有相熟的民家躲避。
「方才西边、东边皆有马蹄声,而贼众又是自北而来,唯有向南,方有一线生机。」方才护着司马昱一路南逃的军校在一旁建言道。
司马昱脸色苍白无比,喘了许久之后,方才问道:「君何人?」
「虞氏远宗庶出,贱名恐污贤王之耳。」军校回道。
「你救了孤,便是有功。壮士何名?官居何职?」
「会稽虞节,暂领副牙门将一职。」
「好,孤记下了。回到城中,定有厚赏。今有护兵几何?」
虞节转身看了一眼,道:「方才路上收拢了一些,还有四十余人,另得驴两头,大王可骑上一头,节省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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