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尔案几摆簸,酒杯倾覆,屋瓦大震,噼啪有声。
劈空惊雷像是一面偌大的夔牛皮鼓,在被擂打时所倏尔迸发出的轰然巨响,轰轰烈烈。
震得四方云翳爆碎,林鸟惊惶乱窜……
而这往日间听惯了的天地洪音。
今日再入耳时。
却颇有几分叫人心惊肉跳的感触……
米荟下意识微微后移半步,看向对面那人,目芒惊疑不定。
过得半晌后。
他才似回过神来,低声喝道:
“你欲亲自邀战那些世族中人?师弟,你疯了?只为了一时间的意气,莫非连自家性命都不要了么?!”
米荟不由急了,慌乱扯住陈珩的袖袍,瞳孔一缩,便开始苦心婆心劝阻起来。
只是饶他说得如何口干舌燥,肚中言辞都已穷尽了。
陈珩神色依是平平,没什么动容。
“米师兄,纵是我不主动向他们邀战,难道这些世族中人就会因为心软放过我,给我留下一条退路么?”
直待得米荟说完之后。
陈珩才抬眸,平静开口:
“左右都已是难以和缓了,不得不战。与其到那时候为人所制,还不如提早出手,将先机抢占在手!”
“可……可你……”
米荟从未目见过这般景状,下意识想起辩驳。
只开口时支支吾吾,却是连不成词句。
他缓缓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底的那一丝惊悸压下,才道:
“师弟……你说得虽也有理,但你若是败了呢?”
“那也只能是怪我学艺不精,兴是天数如此罢。”
陈珩摇头。
“可师弟……”
米荟闻言一急,还欲再劝。
却见陈珩忽得将袖袍一招,便有一道指粗的神光爆射飞出,照彻满室,焕焕辉辉,锋锐无比。
神光过处。
大气中霎时火焰腾腾,炽烈难当。
如若是一条火行真龙突兀横飞杀来,将一应物象都沉埋在了炎境之内,要悉数焚为焦黑炭灰。
米荟见状一怔。
哪怕这神光并未是朝向他袭来,相隔甚远,还是觉得有一股烟熏火燎之感汹汹袭来,炽热无比,烫得肌肤生疼。
他不由吃了一惊,连忙从炁海中接连调出数股真炁,将玄功运起,护住周身上下穴窍。
方才那股如若是置身在地底火窟般的酷热杀人感,此刻才方得稍稍一缓。
“这道术……莫非是上乘道术?观看威势,其纵是在上乘道术中,亦是算有大杀伐之能的了!”
米荟一时间竟没有急着开口,而是细细琢磨了一会,才沉声道。
……
需知在道术之上,便是神通。
而神通。
若无意外的话,唯有修成金丹,将一身真炁转炼为法力之辈,才方可随意施展而出。
纵是离修成金丹只差一步的洞玄炼师,除非是真个天资横溢,否则其真炁也绝难支持起施展神通的损耗。
是以在金丹之下的层级斗法,往往是以道术为主。
而上乘道术。
便是个中的佼佼者,堪称是最为接近神通的道法!
不过上乘道术虽威能不凡,却也是极难修持。
便拿米荟来说。
他虽说是因米景世出得了大力,舍出了番大代价,才能够侥幸进入长赢院来做修行。
但其自身。
好歹也是有几分天资存身的。
放在五光宗、神火崖、花神府那等南域的小宗小户内,亦算是个英杰俊彦。
但饶是如此,米荟揣摩一门名为“四山斗决”的上乘道术,却还是数年都未摸着头绪。
为此米景世还特意现身,点拨过他几回,只是依旧成效不大。
之后好不容易一番苦心劳力,总算是将“四山斗决”入得门径了,修至小成了。
却也总有一股晦涩之感存身,无法随心所欲,将之运使自如。
……
“师弟那道神光,非仅是上乘道术,且个中造诣还不低?只怕不仅小成罢?”
米荟目芒一闪,沉声道。
“侥天之幸,在几日之前,勉强修至了中成境界。”
“中成……”米荟道:“不知此术何名?”
“先天大日神光。”
米荟闻言微微一怔。
但在思忖片刻后,还是缓缓摇头。
他虽然自诩眼界不凡,倒也是从未听说过这门道术。
哪怕秦望峰上的经阁藏书浩如烟海,也实未收录有此法。
“不过这门先天大日神光,倒是好深重的杀力呵!我所参习的那门‘四山斗决’若与之并论,倒实在要逊色不少……”
米荟眼睛一眯。
但犹豫再三,还是规劝道:
“可师弟,仅是一门上乘道术,却还……”
“师兄,我知晓你的顾虑,但事已至此,已实是再无旋踵的余地了。我若不肯应战,那便是在明面上畏惧了这些世族中人,必会被大肆宣扬,日后难以在院中立足,而若应战,那也是落入了他们的条框算计中。
左右世族中人都是要来发难的,规避不得。
那我为何要坐待事态发展?只是眼睁睁看着他们去做施为?我又怎会如他们的意!”
陈珩语声慷慨,如若滚浪一般,汹汹击打四壁:
“唯有主动邀战,将先机抢占到手,这才方符我陈珩的心意!”
米荟听出了那语声中所蕴含的一往无前、无可阻拦之意,嘴唇翕动了几下,似是想要劝说。
但最终默默还是止住,没有出言。
“此事若败,贤弟,你今后在院中的日后便恐不好过了……”
他摇摇头,道。
“而若事成,我也可威震长赢,让四大下院都听闻我的声名。”陈珩微微一笑,开口:
“我自迈入修道门户以来,便是素来处境艰难,有如履薄冰之厄……今日之事虽看似凶险,但实则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罢了,师兄不必焦心,我自有分寸!”
“……”
米荟沉默半晌,还是无奈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了。
“不过知己知彼,才方是克敌制胜之道,方才师兄提到了姜道怜和王典这两个名姓,不知他们有何神异,能让师兄如此看重?”
陈珩后退一步,朝向米荟,打了个稽首,道:
“还请米师兄教我。”
“你兄长陈蔚是米长老的女婿,我同米长老又是亲族,这般算来,我等还是一家人呢,既是一家人,又何必如此客气!叫外人见了,也是笑话!”
米荟见状连忙上前,扶住陈珩。
他脸上略有些无奈之色,道:
“师弟,我是个没用的人,若非米长老助力,我只怕连长赢院都进入不得……如今这院中甚是风云诡谲,我这点微末道行,只怕是帮不到你什么,实是汗颜的很。”
“米师兄何必如此。”陈珩皱眉。
“不过,师兄我虽不以道行见长,但为你探听些讯息,却还是能为的。”
此时。
米荟面色一肃,沉声道:
“那个姜道怜和王典,皆是天才俊杰之士,师弟你万万不可小觑……”
而随着米荟的语声传来。
陈珩心下也一时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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