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这时候,那活人被什么东西猛烈地冲撞了一下,狠狠摔到了墙上。重击之下,她的帽兜滑落下来,露出了满头银丝和一张稚嫩的脸孔——正是那位尸骨门左护法,叶凌寒。
被那副“飞升的秘宝”卷入之前,她刚刚发动过法象,本就是强弩之末,难以应付这数量众多的生魂。此时,这位左护法十分狼狈,腿脚似乎也受了伤,硬生生被逼到了墙角。
走投无路之下,她尝试着想跳上屋顶。可拖着伤腿,刚刚腾空跃起半步,她的脚腕就被一只生魂死死地抓住了。
叶凌寒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起,双手死死地扒着墙面,满眼的不甘心。她十指的指甲因为用力过猛,碎裂开来,看上去血淋淋的,硬生生在黑色的墙面留下了几道抓痕,露出了里面白花花的墙体。
如果放任不管,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她必死无疑。
玄云子面无表情地甩了甩衣袖,背过了手去。
三年前,这位左护法,带领尸骨门教众突袭九霄塔,令太阿宫损失惨重。玄云子对这个罪魁祸首恨之入骨,冷眼旁观。
叶凌寒眼看坚持不住,终于发出了第一声惨叫。
这时,一旁的谢归途“铮——”的一声抽出长剑,竟然有想要上前的意思。
玄云子不解地盯着他看,眼中满是诧异:“谢仙君,你要救她?”她还以为,谢归途与她一样对魔族恨之入骨,巴不得除之而后快。
“救。”谢归途只简略地吐出一个字。
这下轮到玄云子的脸色不好看了,她隽秀的眉毛紧紧地拧到了一块儿,不愿意让行:“……我早就听闻过,谢仙君您心怀天下,心系苍生。可,即便是心怀天下,也没有是非不分的道理。像叶凌寒这种祸害,千刀万剐都算是她应得的,您为何要救她?”
谢归途摇了摇头,手中的长剑在月光下反射出一道剑光:“我并非是觉得她不该死。只是,道长,现在她还不能死。”
“若是她死了,魂魄和尔夏国民众一样被困在城里出不去,”谢归途指了指那漫山遍野的生魂,“她就会变成其中之一。”
“尔夏国民众都是普通人,没有修为,化作生魂后我们尚且能够应付。可是那位左护法,她的修为不在我之下,若是化为了生魂失去了理智……那后果不堪设想,恐怕比千年厉鬼还要棘手。”
听着他这一番话,玄云子的眼中也出现了几分疑虑,下意识地捋了捋拂尘。虽然没直接表态,但她的神情产生了明显地动摇。
谢归途继续晓之以理道:“更何况,道长,要是就让她这么死了,摘星楼的事,可就成了一桩没头没尾的悬案了。”
玄云子停止了拨弄拂尘的动作,抬头道:“悬案?何来的悬案?明眼人不是都能看出,罪魁祸首就是他们尸骨门吗?
但谢归途却摇摇头,沉声说:“未必。”
那位左护法一再强调,自己已经离开尸骨门。玄云子不信,谢归途倒是有几分相信。
毕竟,前世他在魔尊身边多年,从未见过有叶凌寒这号人。或许她真的早已经不为魔族做事了。
“说来话长,但是据我所知,她的确可能离开了尸骨门。”谢归途道,“总之此事疑点众多,我们还是先把她救下来,再慢慢审问。至于此人具体的动机究竟是什么,最好还是先听听她自己的说辞。”
“那位左护法已经是强弩之末。如果她有什么不轨的心思,你我二人合力,不怕杀不了她。”
听了谢归途的话,玄云子先是面露不甘,随即又沉默了下去。“……说起来,其实九霄城一案,我也有些事想问她。”
玄云子皱眉道:“当初,太阿宫抓住了几个尸骨门的教众,押送到须弥山受审。从他们的口供中,我们勉强拼凑出了事情的经过。这群魔族,不知从哪里听说,二十年前仙魔大战后便不知所踪的魔神遗物‘幽冥鬼令’,就藏在九霄塔中,因此前来夺取。”
“但那些都是他们的一面之词。至于是谁告诉他们,‘幽冥鬼令’在九霄城,又是谁泄露了太阿宫值守的漏洞……一概不知。整件事依旧没头没尾的,最终只是杀了几个低等魔族就算了结了。”
“但我和师父,还有凌霄真人都以为,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当年那件事,玄云子也想听听叶凌寒本人的说法。
“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恐怕没有人比她这个始作俑者更清楚了。”
谢归途点点头。
其实不光是玄云子有所质疑,谢归途的心里也隐隐有一种放不下的疑虑。
太巧了,一切都太巧了。
巧合的时机,自己巧合的出现在那里,巧合地阻止了魔族的阴谋,巧合地晋为上境仙君……
若非最大的受益者是他自己,谢归途简直要怀疑,他自己才是始作俑者了。
谢归途曾经年轻气盛,在各种预言和称誉之下,还真的相信自己是天选之子,命定之人。对这些巧合,只当做是命定的馈赠,从来没有产生过怀疑。
然而现在,在重来一世后的现在,谢归途不敢再那样自以为是了。他不愿再以救世之人自居,也自然而然地,开始注意起这些巧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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