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归途只是用半开玩笑的口吻问出了这句话。
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楚风临忽然被他戳穿了心思,显得愈发的不安。
他本就纤长的眼睫被水雾浸润了,愈发像鸦羽般浓黑漂亮。睫毛根部凝着细小的水珠,伴随着他局促不安的眨眼,扑簌簌地滑落下来。
“师兄,我……”他咬着牙,情不自禁得攥紧了裹着纱布的那只手。
有那么一瞬间,楚风临是很想赌气承认,看看谢归途会作何反应的。
但是他说不出口。
难道他能说,他喜欢自己的师兄吗?
师兄现在还能把他当成弟弟一样掏心掏肺地照顾。但是如果师兄知道他内心真实的想法,说不定会嫌恶他,再也不理他了。
少年眼底流露出痛苦的神情,情不自禁得将手越攥越紧,直到洁白的纱布上再次染上了血痕。
“妄行,你在发什么愣?”谢归途连忙按住了他的手腕。
楚风临就好像感觉不到痛一样,直到谢归途惊呼出声,他才如梦初醒,感觉到掌心传来的丝丝尖锐的疼痛。
“嘶——”谢归途帮他解开了纱布,不由倒吸了一口气。
掌心好不容易开始愈合的伤口,果然又开始渗出血痕了。
伤在这样的位置本就不容易愈合,一不小心就会撕裂,哪能像他这么随便用力的。
谢归途光是看着都觉得疼,那傻小子竟然跟没感觉似的。
他无奈地看了小师弟一眼,把沐巾披到了他的肩上,让他自己先擦干身子,自己去找出了从陈如意那里拿来的药膏。
“手给我。”谢归途坐在床边,抓过了师弟的手,给他上药。
“疼的话忍一忍。”
楚风临“嗯”了一声,看着师兄从瓷瓶中剜出了半透明的膏药,用指尖打着转,耐心且轻柔地在他掌心均匀擦开。
方才疼痛的地方,顿时变得有些清凉,痛感一扫而空。
谢归途默默地帮他上着药。
见师弟刚才的反应,他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的猜测。
于是等上完了药,他拿出了一条干净的纱布,一边仔细替楚风临缠在手上,一边对他说:“……如果你是担心我有了恋人,会待你不上心,那大可不必。你知道的,师兄一直把你当亲弟弟看待。”
“我……”楚风临看着他把纱布剪断,又熟练地打了个结,忍不住小声说,“我也是把师兄当成亲哥哥的。”
他这话说得越来越小声,似乎没什么底气。
不过趁着师兄主动提起的机会,楚风临终于小心翼翼地问出了那句没敢说出口的话。
“师兄现在有恋人吗?”
谢归途轻轻松开了他的手,站了起来,十分果断地说:“没有。”
.........
听说师兄现在没有恋人,楚风临的情绪轻松了许多。
想来师兄只是纾解欲望,并没有把那些世俗的情爱放在心上。
然而这天睡到半夜,他忽然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的一边胳膊被人抱住了。
“……”楚风临微微瞪大了眼睛,小声道,“师兄?”
没有回应。
这倒是奇怪了。
他不是没见过师兄睡着的模样。师兄的睡相一直非常好,很少会像现在这么……
没等他想明白,身边的人忽然翻了个身,将自己的一条腿也搭了上来。
幸福来得有点突然。
楚风临有些僵硬地往下看了一眼,接着月色,看见松垮的浴衣下一片雪白。
要命了。
少年当即闭上了眼睛。
他自己身上穿的浴衣也极为松垮,几乎遮不住腿,滚烫的肌肤直接贴在了一起。
身边的人不知道做了什么梦,轻微地喘着气,听得少年面红耳赤。
楚风临忍不住凑近,想仔细听听他的呓语。
他倒要听听师兄究竟在想哪个野男人。
然后下一秒,少年便听师兄喊出了他自己的名字。
“妄行……”
楚风临被他这一声喘得脊背都酥麻了,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忍不住想再听仔细一些。
他几乎把耳朵贴到了师兄的唇边,那效果像极了耳鬓厮磨。
那喃喃变得更加清晰。
“妄行,别这样……你就饶了师兄这一回吧。”
楚风临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浑身的血液都翻滚着往一处地方涌动而去。
他的思绪变得有些迟疑。
师兄……刚才真的是在叫他?
难道师兄是想和他做那种事……
少年不算太明显的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一下。
他忽然觉得很渴。
楚风临怎么也料想不到,师兄绮梦中的对象竟然会是他。
.........
一大清早。
谢归途生无可恋地换掉了亵裤,把自己泡进了浴桶里重新洗了一遍。
那合欢参片真的滋补过了头,害得他昨夜翻来覆去地做了一宿难以启齿的梦。
梦里他仿佛又回到了魔宫的床榻上,那床榻晃动的声音依然萦绕在他耳畔。
而那帐中的另一位主角,不是他那好师弟,还能是谁。
谢归途只觉得脸颊发热,一边洗一边想:幸好楚风临现在不在房间里。
明明他昨天还跟人家说,自己是把他当亲弟弟看,结果转头就梦见他了,面子上实在是挂不住。
他生无可恋地擦洗着自己的腿,愤愤地心想:还是要怪那该死的合欢参片,这药效也太惊人了。
好不容易把自己收拾干净,谢归途换了身衣服,就听见了门被人推开的声音。
“师兄。”
楚风临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原来这小子是给他买早饭去了。
托盘上放着两碗热腾腾的鸡丝粥,浮着金黄的香油,还有几碟酱瓜之类的小菜,以及一盘栗子糕。
谢归途正好有些饿了,闻到那鲜香味,和他一起在桌边坐下,不客气地拿起汤匙尝了一口。
楚风临殷勤地站起来,把那盘栗子糕推到了谢归途面前:“师兄昨天说这个栗子糕不错。”
“多谢。”谢归途一边吃,一边抬眼看他,注意到这小子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好得有些不正常了。
就算是有人平白无故走在路上捡到了一千两金子,也不会比他此时更高兴了。
大概是因为他们昨晚聊了那几句之后,这小子的心结总算是解开了。
谢归途心虚地想:幸好小师弟不会知道自己昨晚梦见和他做了些什么。
要不然,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这么好的心情吃早餐了。
鸡丝粥鲜香可口,谢归途忍不住喝了一整碗,又拿了两块栗子糕。他注意到楚风临似乎没怎么吃,只是坐在对面,用手支着脑袋看他,嘴角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似乎看他就能看饱了似的。
谢归途不知道这小子一大早的到底在傻笑什么,就把盛有栗子糕的盘子推给了他。
“多吃点,一会儿就该赶路了。回了北斗剑派,可就没有栗子糕吃了。”
.........
北斗剑派的北山门前,两个少年身穿着银白色门派制服,正在站岗。
说是两个人在站岗,其实现在只有一个人是站着的,另一个少年则懒洋洋地坐在墙根的阴凉处,双手背在脑后,嘴里还叼着根狗尾巴草。
乍一看这小子好像是双眼圆睁,可仔细一看就能发现,那双眼睛一眨也不眨,竟是用墨笔画在眼皮上的。
而它的主人垂着脑袋,一晃一晃,已经睡熟了。
认真站岗的谢韶看着他白日见周公的同伴,叹了口气。
这两年来世道不太平。长老们和辈分稍微大一点的弟子们经常到处奔波,此刻门中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大部分是像他们这样今年刚刚入门,连筑基都还没完成的小辈。
天没亮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站岗了。尽管他的眼下已经浮现出了一点疲惫的青黑色,谢韶还是站得笔直。
两人在这站了一上午,他们连半个来访的人影也没遇见,也实在是无趣的很。
就在谢韶百无聊赖地盯着山门前的汉白玉石阶出神,正想数一数这传说中的三千长阶究竟有没有三千级的时候,忽然看到两道身影顺着那石阶飘然而上。
虽然没看清面貌,谢韶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登时眼睛发亮。
谢归途和楚风临有说有笑,一同往上走去。
忽然,谢归途感觉到有两道炽热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抬头看见了山门旁边站岗的少年,谢归途笑了笑:“阿韶,中午好。”
谢韶这孩子和他一样,出身于雁北谢家。
谢归途离家的时候,谢韶大概还没有出生,不过谢归途认识他的兄长,所以在这孩子刚来北斗剑派的时候,谢归途就注意到他了。
或许是父母早逝的原因,谢韶在同龄人里显得有些早熟,做事一板一眼很认真,也不爱说话。
这样的孩子通常都是很讨长辈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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