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清静的身旁又有第二人的气息,谢浮阖眼良久,放下手中竹简。
凡人平缓的呼吸并不让人厌烦,反而时时让他记起雪域那间简陋木屋,与换过不止一处的寒凉山洞。
他看向李尘隐。
对方专注时的侧脸并不柔软,比正面时的温顺多出几分凝肃。却渐渐与脑海里那张脸有几分重合。
但这一瞬的重合,下一瞬仿佛只是虚实难分的幻影。
谢浮呼吸微错。
有血染的颜色倾尽眼底。
他五指微动,冰冷的布料似乎还残留着磨灭不去的触感。
那是他至今不信的源头。
以凡人之躯逃出岐山,在雪域封印用出的奇多手段。
这样的人,怎会只留下一片污血,便无踪无影。
沈寂定然还活着。
若活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这个李尘隐一再展露与沈寂相仿的姿态,难道皆是偶然。
“沈寂。”
谢浮看着李尘隐。
可凡人听到这个名字,神情没有丝毫异动,接着才转脸过来,面带疑惑。
“陛下?”
心底绵延的刺痛再度滚过,被谢浮再度忽略。
他只注视着凡人眉眼,没有半分松动:“你可曾听过此人姓名?”
凡人似是细想片刻,回道:“没听过。”
殿内一片寂静。
忽地,谢浮飘身而起。
他没再去看沈寂,径自化为流光远去,留下一句:
“自去毓金宫,誊抄未完,不必再来。”
这句话音落下,沈寂停下动作。
系统在他脑海里吸气:“刚才吓死我了!宿主你都没看到,大反派真的一直盯着你看,表情好吓人,我还以为他看穿伪装了呢,所以才赶紧提醒你做好准备!”
沈寂也很意外。
他没想到谢浮会直接出声试探。
为了和“沈寂”彻底割裂,他换了行走坐卧的方式,甚至调用灵力的手法也做过改变,就算再熟悉他的人,在他从头到脚都伪装过后,也不可能看得出他的身份。
但谢浮会用这个名字试探,说明至少是对他有所怀疑。
会是纯粹的疑心重吗。
还是谢浮真的发现了什么。
不过谢浮在一句试探后就走,也说明对他的怀疑并不深,否则不会把他从眼皮子底下放行。
希望这次过后,谢浮对他消散的疑心能多维持一段时间。
沈寂心念微转,面上未露声色。
他合上金箱,带着它起身离开了述典楼。
回到毓金宫时,正巧云烺也飞身回来。
“公子?”
沈寂说:“你也别叫我公子了,名字就好。”
云烺温言笑道:“尘隐,陛下放你回来,是否已将卷轴赠予你?”
沈寂示意他看左臂托起的金箱:“这是第一批。”
云烺这才看见,苦笑道:“近日杂事缠身,竟糊涂了。”
沈寂很理解他的糊涂。
先有赤凤灵尊留下的烂摊子要处理,今天又抓到不少奸细要审问,加上谢浮让他去和金阁周旋,为执昌担任长老铺路,这三条桩桩件件都是麻烦事。
“我回来是为取赤凤灵印,即刻就走。”
云烺又道,“陛下既放你出述典楼,你便在毓金宫安心誊写,若遇难处,记得传讯于我。”
沈寂扫过他略显疲惫的神色:“不用担心我,你注意休息。”
这位殿下百忙之中都要抽空过来寒暄两句,怎么说也得关心关心。
云烺微怔,又笑道:“有劳挂心,我会的。”
沈寂从仓库里取了两块薄荷糖扔给他:“提神醒脑,累了可以吃一块。”
云烺颇有些手忙脚乱地接住。
可手里这从未见过的东西,实在有些陌生。
“我走了。”
他看向沈寂。
对方只随意摆了摆手,已经单臂扣着金箱转身离开。
“记住,外面的塑料纸要撕开,不能吃。”
云烺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又看了看掌心躺着的两块薄荷糖,浅浅失笑,温声说:“好,我记住了。”
沈寂正跨进门槛,走向寝殿。
系统终于忍不住吐槽:“宿主你真的好抠门,说好要送的花你没送,薄荷糖你居然只给两块!你好歹多给一点嘛!云烺的好感度本来就难刷,你干嘛老送这种不值钱的东西,再这样下去我们的任务要失败了啊!”
它说着,打开了面板,试图让宿主再看一眼云烺那雷打不动的八点好感度。
结果——
“啊?”
系统惊呆了。
它把面板拉到最大的倍数,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看着这行字。
云烺好感度:9
涨了一点?
系统百思不得其解。
“啊???”
看到这个数字,沈寂也微微挑眉。
系统迅速收拾好情绪,煞有介事地提建议:“宿主,求你了,以后不要钱的东西多给云烺送一送吧!”
这只凤凰不是没有心。
是他的心根本不值钱!
沈寂对此不置可否。
他走进寝殿书房,接着为谢浮誊录古籍。
—
预料中的三天时间过去,古籍也全部整理完毕。
沈寂把两份玉简分别装箱,出门就遇到正站在门口的云烺。
“这么巧。”
云烺笑道:“不是巧,是我看到你出来,想你是去陛下那里,特在此处等你。”
沈寂说:“怎么?”
云烺道:“陛下今日不在述典楼。跟我走吧。”
见沈寂同意,他伸手执起沈寂左臂,两人相携而起,越过金阁,往明煌宫方向飞去。
还在半空,沈寂已经看到地面那道灿金的身影。
傻鸟的审美总是这么抢眼,在一堆五颜六色的凤凰翅膀里都显得十分出众。
云烺穿过空中赤凤为他让开的通道,和沈寂一齐并肩落地。
执昌和簌曦一左一右站在谢浮身后,看到他,双双行礼。
“殿下。”
其余三位长老立在一旁,与大长老一同行礼后,才有一人皱眉上下看了一眼沈寂。
“殿下,明煌宫重地,怎可由区区凡人踏足?”
云烺道:“尘隐身负陛下凤令,誊写古籍,尊者如有疑议,陛
尘隐?
台上谢浮银色的双眸微转。
看到两人携袖比肩而来,他神情未动,台下一道身影兀地惨嚎一声,扑倒在地。
质疑的长老脸皮一颤。
实际听到云烺的话,他的表情已经讪讪,见状忙说:“殿下言重了,我怎敢对陛下凤令有所疑议!”
云烺则下意识抬手将沈寂护在身后,皱眉道:“明煌宫怎会有邪魔气息?”
簌曦也看了看他身后的沈寂,才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此魔是明煌宫近卫,方才正被陛下亲手捉拿。”
云烺还要再问,台上蓦然传来谢浮沉冷的命令。
“李尘隐,且上前来。”
他一开口,台下立刻一片静默。
被或明或暗的一双双眼睛盯住,沈寂暗叹。
他只好从云烺身后出来,依言拾级而上。
傻鸟的疑心病看来是种绝症。
怎么每见一面,总有新的幺蛾子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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