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的对的,弟弟其实很聪明的,只是你要掌握和他交流的办法,要和他讨价还价,晓得吧……”
张阿姨虽然只管生活,但是到底母性泛滥起来,对小孩子什么都想管一管——总是想看到他变得更好,向上走。因此,她滔滔不绝向候选人交代心得,倒是让第一个家教有点吃亏了。
金曼曼这份中介费挣得是比较轻松的,AI夫妇寻觅名师未果,只能先放低要求找个大差不差的次选,总是好过没有,他们一肯放低门槛,愿意来面试的人就很多了,哪怕收入没这么高,更多的薪水被规划到成绩激励里去,但仍有大把教培机构出来,有一定经验和成绩的小名师,愿意拓宽自己的职业选择。固然,金曼曼的提成也会因此变少,但她的底薪不变,服务费是照收不误的,做一点文档整理,跑跑腿就能赚个十几万,这钱就和奢侈品代购一样好赚。
按照道理来说,她绝不应该破坏自己和何太太的关系,这可是给她赚钱的大客户,就像是金曼曼绝不会对Ceci指指点点一个道理。但是,当何小弟课间要求上厕所时,金曼曼有点忍不住了——何小弟在厕所里大概待了五六分钟,张阿姨便受到微信,给金曼曼做表情——母老虎抽空了,要她去问问何小弟,为什么在厕所待这么久不出来。
便秘——当然是不可接受的理由,营养师就在家里,怎么会便秘?金曼曼看到张阿姨牵着何小弟的手从里屋走出来,心底实在是很为他难过,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帮凶,何太太用金钱买来了这一屋子的刑具,金钱的力量是可怕的,这么多成年人,因为它的淫威,在沉默中摧残着孩子脆弱而不设防的精神世界。
她有时候会特别意识到金钱与权势的好,说来可笑,譬如这一刻,金曼曼突然感谢林阳和荀嘉明,他们给了她底气,让她在这一刻有了一点自信——就算何太找她麻烦,又如何呢?她也不过是个依附者,金曼曼现在的地位比何太低,只是因为她尚且还没有真正去依附于一个有权势的人。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如此了,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就算这笔钱赚不到,又能影响到什么?
金曼曼笑着站起身问何小弟,“小弟,你想不想吃水果?”
像是何小弟这样的小孩子,他永远都在等着一个借口开小差,水果——当然是要吃的,尤其是他的饮食也受到严格管制的时候,来自成年人的邀请更是天赐良机。他立刻换过来牵金曼曼的手,“想吃!”
张阿姨很为难地哎哎叫着,她的手机又在振动,大概是何太在远程遥控了。金曼曼不搭理他们,她把何小弟牵到厨房,帮他坐上高脚椅,看了一眼他的手腕——电话手表上有通话的标识,何太太看来正在监听对话呢。
“小弟,阿姨问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没有对电话手表做任何处理,而是弯腰认真地望着何小弟,“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你爸爸不能再生了。”
她的声音不大,只有一边的张阿姨听闻家庭秘辛,她立刻捂住嘴,忍住惊呼声,而何小弟脸上,诧异之色一闪即逝,他望着金曼曼,没有吭声,但是,这沉默已经可以回答太多了。
很多人都会小看七八岁的孩子,认为他们——“懂得什么!”可实际上,今时不同往日,七八岁的孩子已经能懂得太多了,金曼曼想到荀嘉明和林阳,甚至还有单修谨——不怪弗洛伊德把一切都归咎于童年,童年的确是太过重要,决定了太多人的一生。
她说,“小弟,你觉得将来什么都是你的,你爸爸妈妈只会有一个孩子——也没有别人来和你争。所以,你的学习如何,其实压根无关紧要,只是你妈妈在那里发神经,是不是这样?”
何小弟的表情说明一切,金曼曼压低声音说,“但是,小弟,你的想法是错的,你爸爸或许不能再生了,但是,这不代表你不会有新的弟弟妹妹——你以为这场战争是你和你妈妈两个人的决斗,但是,你不知道你妈妈真正的意图,她想要的不是赢过你,而是带来第三个、第四个参战的人。”
何小弟凝望着金阿姨,他的嘴巴缓缓长大,金曼曼从未在这个年纪的小孩脸上看到这样复杂的情绪,这么强烈的被背叛感,毫无疑问,何小弟的心智其实远比大多数同龄人都更成熟。
她继续说,“不要再和爸爸妈妈赌气了,你要好好学习,小弟,你跟在爸爸身边,一定也听过很多人说这样的话——你要让爸爸看到你的投资价值。”
她没有提何小弟的妈妈,但金曼曼不知道何小弟能不能明白自己的潜台词,张阿姨大概是明白了的,她的脸好像《呐喊》里的画面——她不相信有母亲会对孩子这样残忍。
何太太当然也是明白的,现在,换成金曼曼的手机疯狂震动了,但她根本没有所谓,金曼曼现在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愉悦,她笑着拍拍何小弟的肩膀,“好了,没有水果吃,现在回去上课吧——要用心上课,明白了吗?”
何小弟一语不发,跳下凳子‘噔噔噔’地跑进了书房里,金曼曼想他其实一点也不笨——何小弟现在完全明白母亲的想法了,他那说不上多愉快的童年或许就在今天提前结束。就像是她的这单业务,而金曼曼又一次买到了昂贵的心安,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比何太太富有得多。
她只说了一句话,“请你稍微冷静一点——你也知道,我这里可以随时联系上何先生。”
电话那头突然陷入死寂,金曼曼笑容温婉,不曾有半点失色——她忽然觉得自己或许又不会丢掉这单的酬金了。“何太,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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