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曼曼点头微笑,仿佛在和林俏品鉴眼前这堆凌乱的线条,贵太太们三三两两,有些在画作前流连,极力营造出自己正沉浸在艺术中的高雅幻觉,有些则在隔壁的水晶客厅闲聊,庄会长并未移动,还在那里品茶闲谈,林俏低声介绍说,“她是本市这边嫁出去的,嫁到H市去,做了二十多年的H市媳妇,现在和丈夫主要都负责大陆业务。轻纺织品半壁江山,上下游他们都做,我们家也在他们的链条里分一碗饭吃。”
对于雅集中任一个会员,至少要识别四个名字:称呼庄太太,大名张某某,英文名(大家基本都用英文名)Marianne,还有微信名,往往是‘永远的玛丽安娜’这类型。除此之外,还要记住她的夫家经营着什么集团,又和什么什么太太是朋友,实在是够人喝一壶的了。
她读的学位,她的小孩,这些似乎都是会员们天然该记住的细节,唯有如此,才算是和庄会长很熟,在她这里有了一点面子。金曼曼很感谢现代科技,她有个手机可以随时编辑备忘录,否则真记不清。这样的人脉本身就是财富,甚至她们写在微信档案里的邮箱都值钱——这对奢侈品广告的精准投放是很有帮助的。
金曼曼当然没资格去加到庄会长的微信,作为食物链最下层的‘女伴护’,会对她表达友善的多数是中层会员,这些会员既不需要通过和金曼曼划分界限来表明自身的地位认同,也不需要如庄会长一般有极高的逼格需要维护,她们很多都是无聊来打酱油的,对新鲜事、新鲜人的反馈最积极。时不时就笑眯眯招手让金曼曼过去,“给你介绍个潜在的新客户。”
这样一来,反倒营造出一种幻觉,仿佛金曼曼比Ceci还更受欢迎,这让Ceci相当气馁,毕竟她最知道金曼曼的底细。甚至就连Jolly都对她很客气,主动加了微信,“纽约很小的,等你过去之后,我们一定到处遇见彼此。”
她对金曼曼说话时有种自然的亲和,尽管她们还是初次见面,但看得出来,两人就是有话聊,Jolly的一举一动在在传递出这个信息:她和金曼曼是一国的,和Ceci则完全格格不入,只是基于亲戚关系而耐心地待她。
这样有意的厚待或许比尖酸刻薄更伤人,Ceci双颊涌上薄红,指尖捏紧了酒杯,她的肢体语言就像是一只刺猬,金曼曼看得不忍,但只能默不吭声,她们彼此装着素不相识,这时候只能指望林俏过来和Ceci说几句话了。
但林俏没有,她还在画前闲聊,这一角的气氛有稍许尴尬,直到陈太太踱步过来,对三个女人友善一笑,“在这里谈艺术吗?这么开心。”
她压低声音,自嘲般说,“可惜我是俗人,看不出什么味道,一幅画要成百上千万,我老公他们才玩得起,我嘛,我只关心便宜货——”
她指了指金曼曼手里的铂金,“比如可以批量生产的包。”
金曼曼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笑着说,“对陈太太来说这是便宜货,对我可就不是了,我要负担它得下狠心,给自己找好多理由。”
“欣赏经典设计中蕴含的简洁艺术。”金曼曼说,对陈太太眨眨眼。“翻译过来就是,想要的包就一定要买到。”
四个女人都笑起来,陈太太问Ceci,“亲爱的,你这个也好看,配了多少?”
她问得漫不经心,金曼曼手指却不由一紧,她不知道陈太太是纯属示好,还是过来唱双簧,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Ceci最好别上钩,就按她们商量好最安全的说辞来回答。
在她的紧张中,一切发生得很快又很慢,慢到她仿佛能通过慢动作看穿三个女人的复杂表情,Ceci的压抑与恼火,她终于进入圈子,急于被认同的迫切,得到橄榄枝的欣喜——她也想要证明她是圈子的一员,她能被人看得起,她有资格和会员交流。
“这个配得也不多,就二十多万,颜色比较稀有,差不多就1:2吧。”
她的声音模模糊糊,好像无法切实传进金曼曼的耳朵里,她见到Jolly和陈太太鲜红的嘴唇先后扬起,分寸得体,却又分明透露出掠食者的冷酷与得意。
“啊,这样啊,真的少见,我之前想买这个色,SA还说,这个色国内就只有一个,已经卖给庄太太,有来她再告诉我。”
“亲爱的,你是从哪个专柜买的呀?都配了什么?”
“我……呃,嗯,我是找代购买的。”Ceci俨然已乱了阵脚,支支吾吾地,“配的都让她找人出掉了——”
她眼神有些躲闪,时不时向金曼曼飘来一眼,里头满是求救信号,Ceci或许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已有了被捕猎的直觉预感。金曼曼把手抬到脸侧冲她使眼色,但不知道她能不能看懂。
“真的吗?你不会是被骗了吧。”陈太太仿佛完全读不懂气氛,一脸的热心,甚至有些着急,“哎,你知不知道,Ceci,庄太太这个包前段时间刚丢了,当时她还发了朋友圈闹很大,你说你会不会是——”
在陈太太把‘买到赃品’四个字彻底说出,盖棺论定之前,Ceci终于明白了金曼曼按压太阳穴的意思,成功将Draa推向最高峰,双眼一翻,险之又险地软倒下去,造成了不大不小的混乱。吸引了众多会员的目光,都往此处汇聚而来。
不知是否为了报复,她手里的酒杯一甩,金黄酒液向在场的三个包包泼去,顺带着也玷污了自己价值二十万的二手KD——事故现场,无包生还,真可谓是人间惨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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