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心里满意地点了下头。
他猜得果然没错,明烨的性格和易舷安差不多。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么他就有办法了。
这样想着,他打开房门,软乎乎道:“你进来一下,你头上的伤要消毒,我看下严不严重,严重的话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明烨抬头看他,眼里是明显的不可置信。
他像是上一秒才被宣判要进地狱的恶魔,下一秒却升到了天堂、得到了特赦一般。
“你……关心我?”他的语气有些古怪。
江昭点头,“不可以吗?”
明烨忙点了下头,动作快得连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可能会有些疼。”
江昭找出药箱,微微屏息,拨开明烨的额发,朝他额角看去。
一道约有六指宽的伤口横亘在他的额角,伤口里还夹着细小的碎石,倒是不深,只是划得有些长,已经停止了往外流血,略微处理一下,等明天雨停了,再去医院看看需不需要缝针。
明烨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乖巧得像是面对老师的小学生一般,充满了拘谨和无措。
他克制着没有让目光在房内四处乱看,而是固定在了自己身前的一亩三分地上。
江昭离他很近,他甚至能听见对方清浅的呼吸声。
很浅。
或许是因为青年微微屏住了呼吸的原因。
这么近的距离,明烨不仅能听见声音,还能闻见气味。
江昭身上有股很好闻的气味,像是阳光,又像是青草,这是股说不上来的气味,虽然不明显,但他每每闻见,心情都会比之前好上许多。
他喜欢江昭,所以也喜欢他身上的气味。
因着抬手处理的姿势,青年的上衣往上走了些,若隐若现露出一小截纤细雪白的腰肢来,瘦得不堪一握,但该有的肉都有,肤色莹润细腻,像雪白的净瓷一般,陡一看见,便让人爱不释手极了。
明烨的目光不由自主被吸引了过去,心脏砰砰狂跳。
他脑子里所有混沌脏污的念头,都在此刻烟消云散,一点痕迹也找不见。
那些腌臜念头配不上江昭。
这样一个干净雪白的江昭,像是温室里的花一般,连花瓣尖端停留的露水都如琉璃一般。
而他浑身都是雨水的气息,肮脏又卑鄙,被雨淋得像一条败家之犬。
——天差地别。
明烨心里隐隐升起了一股难言的烦躁,这股烦躁让他控制不住想要宣泄。
他闭了闭眼,死死咬紧后槽牙,因着太过用力,牙龈承受不住这股压迫开始往外淌血。
很快,他便尝到了熟悉的血腥味。
血的腥味和疼痛感交织在一起,很好地将心头那点跃跃欲试想要冒头的郁闷和烦躁给压了下去。
明烨闭了闭眼,再睁眼时,他眼里满是冰冷。
他现下垂着头,江昭看不见他的表情。
“疼吗?”青年小心翼翼问道。
明烨摇头,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了什么,下意识看过去。
他的视线着落点是一个类似画框的东西,被桌布紧紧包裹,什么也看不见。
明烨似有所感,目光往上移,看见了一片空白的墙面。
他瞬间便猜到了那是什么东西,心里止不住开始发酸,刚刚才压下去的怒意和嫉妒翻倍涌了上来,侵占他整颗心脏。
他的心像是被浸泡在了酸醋里头。
“……那是什么?”他状若无意道。
江昭道:“什么?”
明烨抬手,指了下不远处被包得严严实实的相框。
他能察觉到,江昭的动作明显顿了顿,直到两秒后才轻声解释道:“是我和明朗的合照,我觉得挂在那里不太好,所以就给拆下来了,打算找个地方好好收着。”
明烨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
……是怕睹物思人吗?
那他看着他这张脸,难道不会想到已经死了的那个人吗?
明烨忽然发现了一个残酷至极的事实。
他和江昭之间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再加上之前,他更是几次说话不过脑子,惹得江昭生气。
而现在,江昭在做什么?
——在给他上药。
江昭到底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还是说……对方的柔软和好都是因为他这张脸。
——这张和江昭亡夫一模一样的脸。
明烨心口像是被捅进了一把尖刀般,这把刀在他心脏里旋转了一圈,鲜血从伤口里流淌出来,疼痛翻倍往上涌。
疼得他险些控制不住自己。
明烨问:“江昭,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喊的是江昭,不是生气时常常叫的嫂嫂。
江昭动作一顿,心里开始打小鼓,几乎以为他是发现了什么,这丝心虚清楚地浮在了他面上,被刚好在此时抬头的明烨收入眼中。
他的心骤然一沉,狠狠摔进了谷底。
四分五裂、千疮百孔。
江昭在心里飞快搜寻着借口,小小声道:“妈让我和你处好关系,再说,我毕竟是你嫂子,对你好点也……没什么嘛。”
他在心里默默祷告,可千万别被明烨发现他进了对方的房间。
要是明烨到时候找他要解释,他该怎么说?
他心慌慌地说完,垂着头好半晌不敢说话。
明烨也沉默着。
他的沉默让江昭心里七上八下的,悄悄瞄了一眼他的表情。
似乎没什么问题,那明烨怎么不说话?
江昭心里发慌,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帮他把额头上的伤口处理好后,开口道:“明天我陪你去医院看看,现在时间不早了,我也该睡觉了,你也快回去睡觉吧。”
明烨沉默着起身,即将出房门时,他侧头看了一眼江昭。
这一眼里包含了太多江昭无法分辨的情绪,复杂极了,他好半晌没能回神。
第二天一早,江昭便收到了物流信息,他买的东西已经到了。
江昭这天要开班会,早上陪明烨去医院检查了下伤口,不等检查结果出来,便匆匆赶往学校。
完事后,他一边往宿舍走,一边拿出手机,给明烨发短信。
【江:伤口怎么样?医生有没有说要缝针,给你开的药你都拿到了吗?】
江昭点了发送便要收起手机,指尖即将触碰到发送键时,他头顶一疼,直直撞上了什么东西。
“唔……”
他下意识攥紧手机,抬头看去。
邬景山站在他面前,手里还拿着两三本书,目光高冷又淡然,见状微蹙了下眉,朝他这边走了两步。
“走路怎么不看路?”不等江昭回答,他又道:“撞到哪里了吗?”
江昭摇头,小声为自己辩解道:“我没有不看路,我在发消息。”
“有好好看路是怎么撞到我的?”邬景山反问。
江昭哑口无言,随口道:“是我昨天和你提起的那个朋友,我建议他去医院看看,刚刚发消息是在问他的情况。”
邬景山微挑了下眉,“你和那个朋友关系还挺好。”
轻飘飘的一句话,本该没什么的,但系统没有忽略掉他眼底的那一抹异样。
这是吃醋了。
吃醋吃得这么隐晦,宿主根本就发现不了。
果然,一切都和系统想得一模一样,江昭根本没发现他是在暗戳戳吃醋,反而还坦坦荡荡地点了下头。
“我们带了点亲戚关系,说是朋友,其实更像是亲人吧。”
邬景山的眸子暗沉几分。
“对了,你可以和我多说说关于他的情况吗?我昨天细想了一下,认为我下的结论太快了,不一定是对的,你告诉我更多的状况,我分析一下。”
“我不想判断错误。”他解释道。
江昭自然是相信他的。
“他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昨天不小心闯进去看了眼,他的房间里到处都是一片狼藉,都是他自己弄的。我没有问他原因。我昨天和他见面了,因为一些小事,他对我说不想见到我,让我走开的,但是事后又来找我的道歉,他看起来很恍惚,整个人的魂都不在身体里。”
江昭有些不解,“他为什么要让我走开,我想应该不是真的不想看见我。”
邬景山思忖了一小会儿,而后才道:“他应当是不想让你被他的病波及到,你的朋友对大脑的控制力很强,会说出让你离开一类的话语,应当是察觉到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但他不想伤害你,也不想让你知道他的病,所以才会选择说出这样极端的话。”
江昭微愣。
他这一停顿,邬景山便走到他面前去了。
从教学楼到宿舍的路只有短短几分钟,不多时便到了。
邬景山拿出钥匙打开了宿舍门。
江昭顺势走了进去,将拿了一路的笔记本和手机都放在桌面上,软声道:“我去洗个手。”
系统悄悄感慨了一声,宿主绝对是最招长辈喜欢的那一类人,每次从外面回来都要乖乖去洗手,居住的地方也是干干净净的,一点异味也没有。
洗手间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邬景山正要坐到书桌边,耳畔忽然响起“滴”的一声。
是江昭的手机在响。
他看了下洗手间,扬声道:“有人给你发消息。”
隔着一层门,江昭的声音隐隐绰绰从里头传来,“不用管它。”
邬景山闻言,正要放下手机,余光无意往这上头瞥了一眼,看见了一个有些眼熟的名字。
——明烨。
他动作一顿,几乎有些控制不住手,指腹不小心碰到了新消息,手机自动跳转到聊天框。
邬景山动作一顿。
【明烨:四针,已经包扎好了。】
【明烨:麻烦你昨天给我包扎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邬景山垂眸,指尖轻轻在屏幕上点了什么,而后选择发送,做完这一套流程后,他长按气泡,删掉了这条消息。
另一头,明烨攥在手里的手机一震,他动作飞快的打开了手机,屏幕上自动跳转出江昭的回复。
【江:他在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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